靛蓝幽幽_田夫【完结】(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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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家里,青兰和文章扑到他的面前,甜甜地叫着他。他伸手把他们抱起来,让他们坐在自己的腿上,然后三个脑壳紧紧地攒在一起,很久很久,他才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青兰,再看一眼文章,一股甜蜜又悲怜的心绪涌上来,冲酸了他的鼻子,冲涩了他的眼睛。

  “日子还得过下去,”他想,“明天,该去蒲江看看了。”

  这天,他刚吃了早饭准备去蒲江,龙门外面就有人高喊“舅舅,舵把子,申冤啊!”蒋元慈心里一震,发生啥事了?他叫文宗出去看看,是咋一回事。

  文宗回来说,是对河老鹳山下游二水家的表嫂,她说老表死了,叫幺爸儿你跟他申冤。

  “你咋不叫她进来说?”

  “我叫了,她说游二水刚死,她不能进别人屋的。”

  “游二水死了?咋死的?”蒋元慈心里一惊,抬脚就大步跨出龙门子去。

  游二水老婆见了他,噗的一声双脚跪下,一边哭着一边跟蒋元慈磕了三个响头:“舅舅,你是老辈子,又是舵把子,你要跟我申冤啊!”说着便泣不成声了。

  “你慢慢说,慢慢说,咋回事?”

  “昨天晚上……半夜的时候,他心口痛起来……我问他凶不凶,他说不是很凶。我说都半夜了,等天亮后就去请太医来跟他看。哪晓得……他痛得越来越凶……在床上滚过去滚过来……见啥抓啥……见啥咬啥……我叫娃娃……打起火把……去请太医……还没出门……他……他就……啊的一声大叫……断了气……”游二水的老婆哭着说。

  “他以前有没得心口痛的病?”

  “没得。他以前啥病都没得过。”

  “带我去看看。”听游二水老婆说是心口痛,便疑乎起来。他带着文宗,跟在游二水老婆后面,去了他们家。

  游二水横躺在床上,嘴脸歪斜着,被盖枕头散落一地。那情形,一看就能想象出他在死前痛苦难忍竭力挣扎的样子。

  蒋元慈看了看他的眼睛,死鱼一样的昏;又看看他的嘴,乌青乌青的;再看看他身上,有青斑。这些年来,因为杨秋儿的病,他经常与胡太医讨叫一些问题,对一些病症大体也了解一些。看了游二水的情况,他大体已经知道死因了。他想,这游二水也不是个随便惹是生非的人,是哪个会对他下如此狠手?

  “你们昨天吃的啥?他去过哪里没有?”蒋元慈问游二水的老婆。

  游二水老婆边哭边讲道:我们家里吃的就那些,早饭和中午都吃的是煮豇豆和玉麦粑。昨天下午,游大山叫他大儿老木全来说,他们家炖了一锅六谷米,老汉儿叫他来请幺爸儿上去吃。游二水就跟着去了他们家。回来的时候啥事都没得,还高兴得很,说没想到他哥还有这份心,炖一锅‘六谷米’都叫他去吃,还请他喝了些酒。

  “奇了,”蒋元慈想,游二水那样子分明就是中毒死亡。哪个会下毒?难道是他哥游大山?为啥子呢?蒋元慈心里疑乎起来。

  “你觉得他是咋死的?”蒋元慈问游二水的老婆。

  “就是他哥下的毒!”

  “他哥为啥要下毒啊?兄弟关系就那么仇啊?”在蒋元慈看来,亲兄弟,再咋也不能下此毒手啊。

  “你们可能不晓得,他们两弟兄一直以来就不咋好。特别是嫂嫂,心凶得很。他们生了两个儿,我们生的都是女,嫂嫂明里暗里说我的颜色话,还说我们家房子早晚都是他们的。我们老大才十一二岁,她就找起人来说人户,还说是关心她。我说她就是想早点把我们这家人……”

  “哦,”蒋元慈明白了。

  “你要跟我们申冤哪,舅舅!”游二水的老婆凄厉的叫道。

  “文宗!”蒋元慈把文宗叫过来,附在耳边说了一气。

  文宗走后,蒋元慈对游二水老婆说:“你请两个人把他抬到码头上去。”说完,他便回去了。

  太阳快当顶的时候,袍哥弟兄们都到了关帝庙。龙头大爷蒋元慈,坐堂大爷戴习武,执法大爷张家朋,管事三爷李子兴,红旗管事卢世钦,挨班坐定,小兄弟们则站在坝子里。游二水的尸体就放在面前。

  不久,一顶轿子从外面进来了。蒋元慈和各位大爷起身迎出去。帘子起处,下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西门外胡氏医馆的胡老太医,旁边跟着他的侄女郑春梅。

  蒋元慈拱手施礼,客气几句之后,请胡老太医查看尸情。

  胡老太医带着郑春梅细细地检查一遍之后,摇摇头,对蒋元慈说了两个字:“□□。”

  “你们大家都听到了吧?”蒋元慈问旁边的人。

  “听到了,□□!”大家齐声道。

  送走了胡老太医和郑春梅,蒋元慈端坐在中间椅子上,表情十分严厉。管事三爷李子兴高声说道:“各位兄弟,今天临时把大家叫来,非为别事。有人下毒,毒死了人。这事儿不是小事。死的这个人,叫游二水,大家也都认得,也是我们堂口上的弟兄。这事我们得管!”

  “今天,我们把游二水的老婆娃娃也叫来了。下面,游二水家的,你来,把情况跟大家说一说。”

  游二水的老婆拉着四个女娃娃胆怯而局促地蹭到前面来,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然后跪在地上大哭着请求各位大爷替她孤儿寡母作主报仇。

  “游大山,你上来!”李子兴大声叫道。

  “我冤枉!”游大山大喊冤枉。

  “你有啥冤枉?说!”

  “天地良心,我好不容易吃一回‘六谷米’,好心好意叫他去吃。他不晓得干了啥子,被人整死了,反倒说我是杀人凶手,你们这是啥道理啊?”

  “你是说,他的死,跟你没关系?”

  “我是他亲哥,他是我亲弟,你们会对亲兄弟下手吗?”

  “……”

  “你拿得出没有下毒的证据吗?”

  “哪你们说是我下毒,你们有证据吗?”

  “游二水昨天晚上只在你那里吃过东西,回家以后水都没喝过一口,这还要啥子证据?”

  “哪你说,吃的都是一样的,我们一家人咋就啥事都没得?”

  “这正是你狡滑之处啊!”

  “我咋狡滑啦?我们敢对天发誓,所有人吃的都是大眼鼓小眼从一个砂罐里头舀出来的!”

  “你听着,我把昨天晚上的事情经过跟你说说。你昨天早晨叫你老婆赶场,称了一斤六谷米回来,还卖了一副猪蹄子,炖起来。天快黑了,你叫你大儿子老木全去请他叔游二水。你两口子在屋头拿了五个碗,用水洗了放在桌子上,拿出你们早就买回来的□□,抖在上面的碗里。等游二水一到,你便拿起面上那个碗,跟游二水舀了一碗‘六谷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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