靛蓝幽幽_田夫【完结】(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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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陈先生呢?”

  “不晓得。”

  “……”蒋元慈觉得心里头一下子空了,什么也没有,空得痛。

  “刘文辉命令他派的知县黄元赞和营长夏维新,带着叛徒邓国华一伙人和张俊文的团防大队,遍蒲江搜捕农会人员,凡是他们认为像农会的人的,都抓起来,关的关杀的杀,已经有好多人被他们杀害了。”

  “这个我也听说了。可邓国华他是……”

  “他是农会武装的总指挥啊。”

  “哪……?”

  “他叛变了。”

  “哪他……”

  “就是啊,好多人他都认识,除了躲起来的,都遭抓了。”

  “哎……!”蒋元慈叹了口气,“还好,你没得事,洪兴大塘这边也没听说有人遭抓。”

  “邓国华不认识我,我根本没有在农会里露过面。其他的人他就更不晓得了。”

  “这得感谢陈先生啊。哪我们以后咋办?”

  “谢东生说,按陈先生的要求,从现在起,我们都要沉下去,不要联络,不要来往,啥事都不要干,过了这段,再等候他的消息。”

  “这谢东生是……”

  “张俊文手下的一个大队长。是陈先生让他利用关系打进去的。我们现在都听他的。”

  “哦……,那天开会他也坐在台上的……”

  “你是说高桥?那天你也去了?”蒋文洲吃惊不小。

  “哦,呵呵……那陈先生,还有那个王老师,不是一般人哪!运筹维幄,未雨绸缪,”蒋元慈虽不置可否,但却是由衷赞叹。“哎,那个木全咋样,靠实吗?”他看着蒋文洲问道。

  蒋文洲看着他的这个幺爸儿,心里泛起一股股的敬佩与甜蜜。他压根儿就没想到,他幺爸儿蒋元慈对农会的事情,表面看上去冷淡,内心却是那样的热络。这两年来,打蓝靛,染布赚来的钱,一半以上都叫他送给农会了。他心里还疑乎,这幺爸儿为啥要这样呢?今天,他终于明白了,他也是忧国忧民啦。

  “哎,我问你哪!你没听到?”

  “啥子?”

  “我问你那个木全咋样?”

  “现在看,这娃娃还听教,手脚也勤快。靠不靠实,现在还看不出来。”

  “不管咋说,他也叫你一声表叔。你就多费些心吧。”

  “这个你放心。”

  “你的成龙也差不多十岁了吧?”

  “九岁多了,他比文章小两岁。”

  “是啊。一晃十一二岁了,早该送他们读书的,你看这几年闹得,都耽误了。我想把他们送到蒲江去读书。这娃娃不读点书,将来咋活得起走?”

  “是啊,就像我,要不是幺爸儿你教教我,我还不晓得是啥样子呢。只是,你先把文章乖乖送去,成龙就算了。”

  “为啥?”

  “我觉得我教他认几个字,能写自己名字,简单的算得清就行了。”

  “乱说。你以前是没那条件,现在有条件,你不送去学堂读书,说得过去吗?听我的,一起去,学费也不多,你我两个,难不成连那点学费都挣不到?娃娃耽搁不得!”

  见蒋元慈这样说,蒋文洲也就没说话。他内心也是很想好好栽培他的成龙的。

  第二天,蒋元慈和文洲便带着两个娃娃往高等小学堂去。

  高等小学堂座落在白鹤山上。他们出了北门,过了迎仙桥,转过牌坊,沿着一架长长的石梯,登上山顶,来到高等小学堂前。那块熟悉的照壁和照壁上“鹤山书院”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立时映入眼帘。蒋元慈凝神这几个字,亲切之情油然而生。他站在照壁面前,情不自禁的吟诵起来:“鹤山苍苍,蒲水泱泱,先生之德,山高水长”。

  转过照壁,就是学校不太宽大的操场。周围环绕的竹树,依然那样青翠,那样挺拔,比许多年前更加壮实,更加高大,就象一把把大伞,矗立在操场边上,为她遮住风,挡住雨,使她幽深而厚重。

  操场后面,就是高等小学堂的四合大院。院门上的“鹤山书院”大扁,熠熠生辉;讲堂里,学生们正在上课。先生的讲学,学生的朗诵,从四处传来。蒋元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当年在这里读书的情景,想起了被他视为恩师的袁文卓先生,以及先生慷慨激昂的演讲:

  “泱泱中华,五千年辉煌,何以任人鱼肉,沦为盘中之餐?皆因满清固步,夜郎自大,不求进取。官吏只知贪腐,卖官鬻爵,鱼肉百姓。以至国无可用之才,兵无可用之器!外国列强,船坚炮利,其势咄咄。清军无可抵御,乃使其长驱,如入无人之境。外国技术之精,而中国未有;外国火器之利,而中华未有!当今之势,要自立于东方,复我华夏之威严,只有富国强兵。强兵必先富国。如何富国?只有办实业。如何才能办好实业?唯有师夷之长,精通其法,仿效其意,使西人擅长之事,中国皆能究知,然后可以徐图。开铁路,办工厂,实业与教育迭相为用……”

  哎,先生啦,所言不差,可是咋就走不动呢?蒋元慈想,当初办铁路,川人不可谓不尽心,保路,川人不可谓不用命,然而,人为刀殂,我为鱼肉,生灵虽众,也无异于草介,终究是人财两去,势成望洋。孔子说,“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盖均无贫,和无寡,安无倾”。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而看如今,有哪朝哪代是这样做的?又有哪个君王以民为贵?官府能够轻徭薄赋,官吏不以搜刮民脂民膏中饱私囊为能事,那就是一天之喜了,哪朝哪代不是君君臣臣三六九等,什么时候“均”过呢?

  陈先生所讲,一切权利归农会,自己当家作主,听起来是不错,可是能做到吗?就算所有人都要那样做,官府会同意吗?哪朝哪代有过?陈胜吴广,王小波李顺,有哪一个当家作主了?李自成洪秀全倒是当了自己的家,作了自己的主,可后来呢?照样落得一个被官府赶尽杀绝的下场。别说是高桥农协会,还有自己的农民军,声势不可谓不大,可到最后……唉!胜者为王,弱内强食,似乎也是天经地义的呢。

  “幺爸儿,校长请你进去,”蒋文洲扯了一下他的衣袖,他才把自己的思绪拉回来,苦笑着,跟在蒋文洲后面去进去了。

  把文章和成龙读书的事情说好了,蒋元慈感觉办了一件大事,心里特别高兴。他想,娃娃迟早是家里的顶梁柱,没得点文化肯定不行。只要他们好好读书,将来不管于国还是于家,都会是好事。不求他们有一官半职,也不求他们光宗耀祖,但最起码要平平安安,娶妻生子,传宗接代,延香续火。人人都希望自己的家兴旺发达,一代更比一代强。当然啦,如果国家处于危难之际,保家卫国也是不能含糊的。精忠报国,留取丹心照汗青,也不只是在戏文里唱唱,在嘴巴里说说就完事的。老子当年不也是扛着土枪土炮打过清军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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