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兴传话:“蒋大爷说了,必须先交枪。哪个要是耍滑头,就让你们饿死在里头!”
蒲刚带着十几个人,拿着枪,爬上门口两棵大黄桷树上。可没想到一阵乱枪打来,黄桷树叶飘落满地。蒲刚大喊一声,十几个人居高临下,一阵排枪,那些人就都龟缩回去,不再露头了。
直到下午,太阳快落山的时候,费连长派他的副官举着一张白手帕,从墙头上喊道:“蒋舵爷,我们费连长有东西要给你!”
“哦?是金子还是枪炮?”
“都不是,是费连长的宝片……”
蒋元慈接过弟兄从墙上接下来的宝片看了看,心想,既是袍哥弟兄,何以如此敲骨吸髓,刀兵相见,相逼甚急早干什么去了?迟了!他让人传话说,既为袍哥,本不应如此相见。但事已至此,真所谓箭已射出,无法收回。只要把所有的枪弹和武器交出来,就绝不会伤害任何一个弟兄的性命。
费连长无奈,交出了他所有的□□短炮子弹军刀。蒲刚带人押送他们过了王店子,进了西门沟,才闪进丛林里去。
☆、蒋文洲再闹农会
二十四军的一个连就这么被缴了枪,灰溜溜地逃回县城,让洪兴和大塘的贫苦农民们好不高兴!从场镇到乡间,从老人到小孩,只要有两个人在一起的,都会眉飞色舞地你讲一段我讲一段,直到把那天的事情讲得精彩尽兴为止。没过几天,这故事和故事的主人公也就被添油加醋,传得神乎其神了。
二十四军可是气闷了,特别是那个费连长。一百多个人,一百多条枪,被一帮人追得兔子一样的逃,还被人家围了一天一夜粒米未进。别说提了,就是想起来也都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样的哑巴气,有几个人能受得了?
蒋文洲传回来消息说,营长汪海元大发雷霆,把个费连长骂得地都不生草草,还拔出枪来高矮要枪毙他。要不是许多人苦苦求情,那个费连长肯定活不下来了。不仅如此,另外一个营也炸了窝,从营长到士兵都嚷嚷着要报仇。据可靠消息,旅长徐荣昌正调兵遣将要来报这一箭之仇,我回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哦?一个旅?”蒋元慈显然有些紧张了。一个旅那可是三四千人,站着都把洪兴场大塘铺挤满了,要是一人走一步,草草都会被踩死光。蒲刚现在又不在这儿。当然喽,就算蒲刚那一百多人一百多枪在,又咋抵挡得住一个旅?这可咋办啊?
这天晚上,九仙茶馆里的灯亮了一夜。
第二天,男人们抓起衬手的工具:锄头大刀沙枪土炮,再没得的也抓了把弯刀在手,眼睛就象出林的夜猫子,绝不放过任何一个那怕是极其细微的响动。整个洪兴场和大塘铺,山水田林路,都处于高度的紧张与警觉之中。那种过了今天就不会再有明天的末日情绪,沉重地笼罩在每一个男人的心头。
一天过去了,人们摸摸自己,好象还活着;
两天过去了,有人打了打自己的脸,疼;
三天五天过去了,那即将出现的可怕的死亡威胁没有来。人们开始松懈下来。
蒋元慈也有些迷朦了。咋的呢?
“咋的呢?你好想人家拿枪来杀你啊?”他老婆春梅调侃他说。
“我疯了啊?我是说,这事肯定发生了啥子变化!”
果然,晚上,蒋文洲回来了。他说,本来,徐荣昌从邛崃调过来一个营,加上这边的两个营,准备第二天早上就要踏平洪兴大塘的,可当天晚上接到刘文辉的命令,撤到洪雅去了。
“咋回事?”蒋元慈问。
“刘湘刘文辉两叔子在新津那边隔河打仗,刘文辉打不赢,撤退了呗。”
“哪,现在蒲江……?”
“李司令的四川边防军嘛。”
“哦,哪,李司令是我们蒲江人,那些苛捐杂税……”
“嘿,你就别提了。这话说来笑死人!”蒋文洲说。
“咋的?”
“那天,李司令回到蒲江,县衙那一大帮人,呼前拥后的,把个李司令弄得好不高兴。县党部的党务指导员汤玉鸣想巴结李司令,就叫人把全城的男女老少都赶到公园坝去,说是开民众大会,请李司令讲话。”
“哦。”说到汤玉鸣这人,蒋元慈认识,但从来没有深交,因为他觉得这人深不可测,因此常常敬而远之。
“李司令很高兴。他走上台子的时候,下面的巴巴掌拍了好长时间,李司令笑得,那嘴巴都快扯到耳朵下面去了。尤其是他讲了话之后,不仅是巴巴掌,下面的人差不多都跳起来的喊了!”
“他讲了啥话,人些那样激动?”蒋元慈问道。
“他一上台,向下面敬了个军礼,然后就讲:‘乡亲们!今天我很高兴,我离开家乡快三十年了,未为家乡父老建尺寸之功,而家乡父老对我如此厚爱,真让我感激万分!其相不才,然爱乡爱民之心昭然。我很清楚,全县父老乡亲苦于二十四军苛捐杂税久矣。刘文辉这个大军阀,为一己之私,不顾乡亲们的死活,巧立名目,横征暴敛,竟然将田赋预收到民国六十年!真是伤天害理,死有余辜!为了还乡亲们一个公道,让乡亲们有一个和平安宁的生活,为了使乡亲们生活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好,我宣布,去年刘文辉所派的一切苛捐杂税,从现在起,一律免收……’”
“哦?真的?”
“他是那样说的。当时啊,你没看到,台下的人一个个高兴成那个样子。那笑声,那巴巴掌,还有喊声,就只差没有喊李司令万岁了。”
“哦,好,好,还是家乡人好哇!”蒋元慈也从内心里高兴。
“只是,第二天,李司令那个自兼县长的团长杨显明就贴出告示,说除了不预收以外,其余捐税照旧……”
“嗯?咋这样?这边防军总司令,说话不算话,出尔反尔?”
“城里头就闹麻了,就象开了锅一样,到处都在说,到处都在操爹日娘的骂李司令。”
“这李司令,还家乡人哪。唉!”蒋元慈无可奈何地叹道。
“具体是咋的,不晓得,只是后来听人在悄悄地传,说当天晚上,县党部指导员汤玉鸣请李司令在荣盛和安荣章家烧大烟。那安荣章就是李司令的舅子。大家一边抽烟一边摆些龙门阵。说到总司令今天的讲话,都恭维他说得好。蒲江有总司令,是万民之福。说到刘文辉的苛捐杂税,汤玉鸣故意做出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李司令看到了,就让他说。汤玉鸣说:‘总司令今天咋个宣布那些捐税不收呢?如果不收,没交的人倒是很高兴啊,可是那些已经交了的人呢?不可能退是不是?这样一来,人们就会说你总司令不公平是不是?还有,没有交的就不收了,反而是苦了听话的,奖励了顽劣刁民,将来又何以惩戒疲顽?’李司令一想,觉得汤玉鸣说的是道理,就把白天说的话收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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