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弄了一担箩篼,买了个拨浪鼓摇起,便四乡八里走家串户干开了。
开始,他仅仅是卖些货物,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后来,发现乡户里有些东西拿到乡场或者城里也可以换成钱。比如,鸡毛、鸭毛、鹅毛、头发、鸡蛋什么的,乡场和城里都有收购,这可是两头赚的生意!于是,他便做起了以物换物的生意来。再后来,大家熟悉了,也帮人捎带一些缺翘的货物,或者捎个口信啥的。生意做得越来越红火,结识的各种人物也越来越多。这可跟他带来了许多的好处。
他的老婆蒋王氏,人称四奶,就是他那拨浪鼓勾引回来的。
九仙山北麓有一个小坝子叫石鹅坝,坝里有一条小溪,叫石龙溪。溪边住着几户王姓人家。每隔一段时间,蒋维铭就会挑着货物从蒋家碥出来,摇着拨浪鼓,经庙子山顺老鹳河过双石桥溯溪而上,走袁家碥到石鹅坝去转上一圈。
一天上午,太阳刚冒出九仙山顶他就来到石鹅坝,从那一碥碥人户外面过杠杠桥时,看到几个女子正在清清的溪水中洗衣服,他顺便问了一句:“姐姐们洗衣服啊?我这有洋碱,洗衣裳洗得干净,还香。要一个吧?”几个女子抬头瞟了他一眼,说不晓得洋碱是啥子。他过了桥放下挑子拿出一块肥皂,跟她们讲起了洋碱的用途。这洋碱是专门用来洗衣裳的,特别是洗白衣裳,洗得如何如何的干净,还如何如何的香。并把一个洋碱递给她们,让她们试试。
“用过了我们不跟你买咋整?”有人笑着问他。
“怕啥?就算你们真的不要,我也可以拿回去自己用嘛。”
“也是哈,你老婆跟你洗衣裳反正都得用。”
“姐姐们就不要取笑我了,我哪有啥子老婆哦!”
“没得老婆?哪你挣那么多钱,哪个用啊?”大姐姐们嘻嘻哈哈笑个不停,弄得蒋维铭十分尴尬和难堪。好在他脑壳转得快。他从挑子里拿出一块香胰子说:“姐姐们,这个东西你们可能没用过,好得很呢。用它洗个澡,肯定一屋子都在香,不信你来闻闻。”
几个女人把鼻子凑过来抽了几下,暴出一阵惊叹:“啊呀,不说不晓得,这东西真的比你们那奶奶还香呢!”女人里暴发出爽朗的笑声。蒋维铭脸上发起烧来,耳根子有些发烫。他赶紧说:
“姐姐们都要两块?”
“哎呀,东西是好,可我没带钱,赊帐行不呢?”
“呵呵,没关系。现时没得钱可以拿东西换,没得换的也不要紧,一方一近的,先用了再说。”
“我换一块洋碱行不?”一个姑娘非常腼腆地问道,同时把一束头发递到蒋维铭面前。
“哎呀,幺妹子,你咋把头发剪了?!”一个女人惊惊张张地叫起来。
姑娘红着脸,拿着洋碱转身回去了。
“啊,人家看上你了,还不快回去叫媒人来提亲!”女子们哈哈笑起来。
“姐姐们不要开玩笑……”
“人家头发都给你了……”
有人提醒说:“你们小声点,别乱说话,怕别人听到不好。”
蒋维铭红着一张脸,挑着担担走了。
此后,每当蒋维铭摇着拨浪鼓从这里经过,都会看到她,那个用头发换洋碱的姑娘在桥下的清水里洗衣裳。他一走到桥边,她就会转过头来红着脸对他笑笑,他也以傻傻的笑回敬她。再后来,蒋维铭便巴望着天天从这里经过了。
蒋维铭快二十了。他老爹老妈张罗着跟他说了好些个亲事,可他总是以我还小,不想说为借口推脱。有一天,他老爹实在忍不住了,把他叫到跟前,问道:“你娃娃到底想要啥样的,你说个模样来!”
蒋维铭看他老爹一眼,也不说话。他老爹老妈你一言我一语,轮番追问,“你到底是要天上的仙女还是要海里的龙女?!”
实在逼得急了他冒出一句:“有本事你们把石鹅坝王家那女子跟我娶回来!”
他老爹老妈愣住了,这娃娃原来看上了那家的女子。可我们咋没想到这一层?于是,赶紧请人去打探王家那女子嫁了没有。
去打探的人回来说,没呢,都成老女了,还高也不成低也不就。这倒使蒋维铭高兴起来。
这边派人去提亲,嗨,没想到,人家一口就答应了。
新婚那天晚上,两个人抱在一起,什么话也没说。你看着我笑,我看着你笑。笑过了哭,哭过了笑,看过了抱,抱过了看,都舍不得撒手。什么时候睡着了也不知道,以至于耽误了第二天早晨请安敬茶的时间。
蒋王氏长得虽然不算漂亮,但人前人后也是站得起的。当初让蒋维铭过而不忘的,是她那一双清澈透明撩人心襟的眼睛。而今王氏已然被拥进了怀抱,她的温柔体贴更如小鸟依人;她的勤快与能干让他欣慰。每当夜幕降临,他们相拥而卧,享受人间温馨与快乐;憧憬未来,描画他们美好生活的图景,商量着如何振兴他们的家业。蒋维铭充满了豪情与信心。唯独让蒋维铭觉得好笑好玩的是蒋王氏那如“绑柴脚”(踩高跷)般的步态,他不无戏谑地跟她取了个“柴脚”的雅号。蒋王氏笑笑说,柴脚这歪名好,柴脚,财脚,跟你带财来呢!
还别说,蒋维铭自从娶了柴脚,似乎一切都顺风顺水。生意比以前好了,赚的钱比以前多,一家人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好。在温馨与幸福的氛围中,他们相惜相恋相扶相依渡过了许许多多快乐的时光,也挺过一个又一个艰难的时刻。凭一副货郎挑子和几亩薄田,他们撑起一个家,生育了五个儿女。
为了不被人欺侮,蒋维铭密秘加入了袍哥组织哥老会。因为他温和的态度豪爽的性格乐于助人的品质,赢得了堂口里袍哥弟兄的信赖与尊敬,又因为他走乡串户的方便成了德义堂对外的联络人,常常在袍哥堂口之间送贴子,代表本堂舵爷参加拜会,参加处理堂口兄弟之间的一些梁子。他为人爽快,处事公道,很快成为堂内堂外的人物,坐上了坐堂大爷的位子。
在别人看来,蒋维铭也算是三乡五里的大人物了,有钱有势有能力,家道兴盛人丁兴旺,让许多人羡慕。就连那些曾经认为做个小货郎挑子不会有出息而鄙弃过他的叔爷长辈和兄弟姐妹们也改变了对他的看法,改而称赞他有眼光,有能耐,是个干大事的人,振兴蒋氏家族复兴祖上隆盛之景况就靠他了。
他可并不这样认为。啥子叫有钱有势?我挣的那点点钱连一家人的日子都没过好,那叫有钱?我被众兄弟推举为坐堂,那也只是为大家做点事而已,什么势力不势力?只不过我这个人有点好面子,但却是表面光鲜,囊中羞涩。在他心里,比较拿得出来说的,只有他柴脚蒋王氏。那才真正是他的大财富贤内助,是他这辈子丢不下离不开的人。至于那几个娃娃,唉,那就一言难尽喽!
他的两个女儿,都继承了他和蒋王氏的优点,长得高挑,丰润,眉清目秀。都在十六岁的时候,由他作主,大女儿嫁给了赵祠堂赵贵富,二女儿嫁给了刘公馆刘大林。这两家都是当地的大户,与他蒋维铭不能算是门当户对,已经是高攀了。不过两家与蒋维铭都熟,也知道蒋维铭在袍哥里的地位,便也欣然应允。至于嫁过去以后,能不能撑得起那个家,受不受得起那个福,就看她们自己的能耐与命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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