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谢谢,宋参谋长这时候还想到我们,真的不晓得说啥好!大队长,我这人你也是晓得的,有啥事你说。”
“你的事我们都晓得了。那个何本初,本来是李司令的机要秘书,但这个人浮上水,靠上了省长刘湘,被任命为督军,督促十五县军阀部队和保安团残酷剿杀抗捐军。这次被任命为蒲江县长,我们得小心啊。”
“哪?……”
“好在他不认识我们,虽然也可能晓得你。”
“你是说这次他是想……”
“李司令的老家就在这对门不远,而且李司令本人就在蒲江,俗话说,兔子不吃窝边草……”
“哦……哪?”
“宋参谋长说,请你接受何本初的任命,而且,要表现得很积极。”
“修雕堡?”
“还要组织保安队,何本初要发枪……”
“哦……”
“我们的人全都进保安队,叫文洲当保安副队长。钱、粮、木料、砖瓦这些,你就不要出面了,文洲带着保安队去征……”
这时候,蒋文洲回来了。
“你娃娃,豆芽子长高了……”
“哎哟幺爸儿,豆芽子长得再高,不也是豆芽子么?”
“亏你还晓得……”四个人又商量了半天,最后决定,以蒋元慈区长兼保安队长的名义,起草一份文告,明天开完会后,交由乡长保长甲长们,挨家挨户发下去,要让男女老少都知晓何县长的训令。
让蒋元慈没想到的是,何县长真的在大塘铺住了下来,并且每天带着他和德义堂的大爷二爷三爷,从治安场开始,沿着川康公路一路走一路比量,直到邛蒲交界的半边街,每隔一里就选个地势定个大堡,大堡前后左右根据地势形态确定三到四个小堡或暗堡。一旦确定了位置,李子兴就带着大塘铺甘溪铺洪兴场一大群人按何县长事先画好的图,挖开土皮,掏出地基,铺上石头,垒起泥砖,盖上堡顶。蒋文洲则拿着何县长的手令,每天天不亮就带着保安队四处去催粮催款催砖催料催工,谁家有粮不出,有木不给,有砖不拿,他毫不含糊,拿出何县长手令,要人限时运到指定地点,如有不从,立马抓人!
蒋元慈无奈,只得在何县长及其师爷副官的眼皮底下卖力地干活。他每天早早就起床,冲冲洗把脸就朝工地上去,看着李子兴指挥兄弟们把干泥砖、干木料、石块、瓦片搬运过来,按照尺寸一横一竖把泥砖从六角形的石基上一层层垒起来。弟兄们倒也展劲,没有人偷懒。第一组大小五个雕堡没几天功夫就完工了。
这天,何县长接到蒋元慈的报告说第一组雕堡修成了,请他来验看。他带着师爷副官及他的警卫排马不停蹄地就来了。蒋元慈带着蒋文洲李子兴以及德义堂的头排二排三排早早等候在那里了。看到何县长他们来了,蒋元慈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去,先是一个打拱,后做出一个请的姿势。何县长看了他一眼,面带微笑地抬头望了望,抬脚就跨进了大堡的门。门不大,但挺后重。门框门板门闩都是用干青棡做的。除了门,六角形的墙上还有五个一尺见方的孔。从孔上看出去,远的近的都能看得见。要是把机枪一架,不要说人,就是老鼠也休想靠近。何县长一边看,一边微笑着点头。他们从一层爬上二层,从二层上到三层。三层上搭了木架盖了瓦,泥砖砌得就象城垛。站在上面,举目远眺,远近山水田木尽收眼底,了无遗漏。数十步以外川康公路上,有一只麻雀都看得清清楚楚。何县长脸上始终带着微笑。他抬手推了推泥墙,很紧。
“县长,别看是泥砖,结实得很。大刀砍不进,子弹都打不穿。你再看这缝,草筋泥里面加了石灰,粘得紧得很……”蒋元慈向何县长介绍说。
“这我晓得,”何县长说,“这都是我设计的,你想,我不晓得吗?啊?哈哈哈哈……”这何县长高兴,蒋元慈也就轻松下来,陪着何县长又挨个儿看了地堡和暗保,对蒋元慈说:“蒋区长啊,以后修的就按这个标准哈,达不到这个标准,我可要拿你是问的哦!”
“是是,县长放心。我正有几个问题想跟县长你秉报,有几个地方应该修改一下……”蒋元慈正要跟何县长汇报雕堡设计和修造当中的一些问题,他二姐夫刘大林怒气冲冲闯过来,指着蒋元慈狠声暴气地骂道:“好你个蒋元慈,你耍长了!我是哪个?我是你姐夫!你那么不认黄,连我你都不放过?”
蒋元慈一把将刘大林拉到旁边,小声对他说:“别闹,何县长在这,你先回去,等县长走了,我再跟你说……”
“县长在这?正好啊……”刘大林挣脱蒋元慈,问道,“哪个是县长?我今天就要跟县长摆扯摆扯……”冲过去就要抓何县长的衣服。
何县长见势朝后退了一步,刘大林没有抓着何县长。
就在这时,突然一声如惊雷般的炸响暴发出来,震得在场的人一个个就象中了定身法,而周围的一切的声音都戛然而止,静得可以听到每个人的心跳。蒋元慈抬起头来看了看何县长,虽然镇定,也没有掩饰着心中的惊异;而他背后保镖的枪口上,一股青烟正在缓慢地上升。他的二姐夫刘大林,张嘴瞪眼正在缓慢地向前倾去,接着重重地摔在地上,一动不动了。周围的人,一阵惊呼之后,似乎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听到枪声的人们,丢下手里的工具,都围了过来。
蒋元慈俯下身子,伸出双手要去抱扶刘大林,却看见刘大林背上那被穿透了的枪眼里,红红的鲜血正泉涌而出,滚落了一地。他对着一个大个子说:“兄弟,快,救他!”大个子过来亮出背来,几个人去帮忙扶,当把刘大林翻过来,大家都傻眼了:两眼翻白,已经没了气息。蒋元慈伸手摸了摸他手腕,没了脉搏。他一屁股坐到地上,看着何县长:“这……这……咋整?咋整?……”
“埋了吧,”何县长说。
“埋……就这样埋了?”
“哪你还想咋子?”
“……”
☆、状告何本初
县长何本初瞟了一眼刘大林冷去的躯体,又瞟了一眼在场的民工,最后把目光定在蒋元慈眼睛上:“你听好了,有胆敢如斯者,即以通匪论处,格杀之,绝不姑息!”说罢,带着他的师爷副官卫队扬长而去。
蒋元慈面无表情,蒋文洲紧抓住枪带,李子兴胀红着脸,在场的人鸦雀无声,眼神愤怒而且恐惧。看着何县长他们渐渐消失在树林后面去,大家愤怒却又无奈。
刘大林被他小舅子蒋元慈勾结何县长打死的消息,就象一阵风,一忽儿就吹遍了大塘铺甘溪铺陈家营洪兴场以及蒲江的两水三山,引得知情的不知情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吐口水撇嘴巴捺眼睛搜肠刮肚找出世上最难听的词句咒骂他蒋元慈。一时间,蒋元慈便成了蒲江县最坏最凶最残忍最没得人性最六亲不认罪该万死的主,摊子上铺子间巷子头茶铺里甚至树林道路边息气坎上只要有人的地方大家都在谈论都在咒骂都在声讨,如不对其千刀万剐不足以平民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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