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狗_千十九【完结】(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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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一路无言。

  到了医院急诊室,医生给我局部麻醉,我看着对方用镊子将异物从我的血肉中捏夹出来,黏连着一丝皮肤组织,好像在剜我的肉。

  我感受不到痛,但心一直在颤抖。

  护士给我包扎好伤口,让我到外面等叫号取药。

  期间夏鸥忙着替我交费和排号。

  我该对她说声谢谢。

  等叫号时,她轻轻在我旁边坐下,好像生怕我会被惊动。

  “对不起……”她开口道。

  她说,她离开之后,心里很不安,所以在一楼徘徊,犹豫着要不要上去看看情况,但又怕自己添麻烦。

  她说,她从没想过会和池又鳞发生那样的关系。可能,是她太寂寞了。而且对方是池又鳞。她算不上野火乐队的粉丝,但面对池又鳞,她意乱情迷了。

  沉默良久,她说,“其实,我……”

  欲言又止。

  我不知道她是无法再说下去,还是等着我允许她说下去。

  我沉默以对。

  所以她的话没有下文。

  我也没有兴趣知道她的下文。

  电子布告牌上出现了我的名字。

  夏鸥比我动得更快,已经去窗口替我取了药回来。

  我接过,终于开口,“谢谢。”

  她想说什么,我又道,“抱歉,我没办法替你送行了,你自己去机场时小心一点。”

  夏鸥应该明白我的言外之意。她嘴唇翕动,最后低下头,“嗯,我晓得了。”

  我跟她说我再坐一会儿,让她先行离开。

  夏鸥走后,我收到她发来的短信。

  我没看,删除了。

  她的号码,我犹豫了好一阵,也拉入了黑名单。

  其实,她何错之有。不过你情我愿的男`欢女`爱。

  我却对作为朋友的她处以极刑,断绝来往。

  我想,我的身体里有另一个我。那个我极其暴戾冷血,像头怪兽,鼻孔喷着气,怒吼着要毁灭一切。

  回到我在学校附近的住所。

  因手受了伤,我所有动作都慢下来,慢得我可以在每个间隙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来审视我自己。

  不久前才刚跟学生提过“爱在左,情在右,在生命的两旁,随时播种,随时开花”。

  当时说得天花乱坠,煞有介事。

  我真是虚伪。

  医院给了套手的防水袋。因从小练左右手,哪怕右手不便,左手也还管用。

  我缓缓地洗澡,缓缓地换好衣服;然后去书房,缓缓地摊开宣纸,用左手抄写心经。

  这么些年,我抄来抄去,只有这一句——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Punch 8

  野火乐队成立也有些年头,成员终于换了新形象,除了池又鳞。

  他还是那个板寸头,额上那道疤痕依然醒目,背后仍旧观自在随身。

  野火四子为古装电影《将军的战》作曲配乐。

  本以为他们会弄个出格的摇滚风古曲,但他们正正经经地配出了恢宏大气的乐章。

  用队长的话来说,野火的灵魂在音乐中是自由的。

  池又鳞负责的部分,是将军血战之后惨胜一幕。电影片段中,将军回首,战场上哀鸿遍野,飘扬的旌旗沾满了血和硝烟灰。天边,云幕深重。

  一段低沉的大提琴引入,交响乐起承转合的旋律和节奏带出惊心动魄的起伏;期间一段小提琴独奏高`潮,诉说无尽的哀与伤。

  曲名叫《苍》。

  “鱼鳞”们炸开了锅,赞美之词如滚滚江水滔滔不绝;马上有技术贴跟上——《论池又鳞的创作实力》。

  早期,池又鳞谱写的曲词有着明目张胆的露骨,这种露骨不是性`感,而是直白,直白地讽刺,直白地反抗,直白地高声呐喊,让全世界都听见他的声音。以《回家的路》为转折,他开始收敛。至《苍》,他已晓得用低沉的钝来代替高亢的锐。

  但无论早期还是近期,池又鳞创作的词曲,底下都涌动着一种难以用言辞表达的情绪。那种情绪与词曲割裂开来,像平静的海面和深深的海底。

  最后。池又鳞写过家国,写过乡愁,写过反战,写过救灾,唯一没写过爱情。

  手伤期间,我很好地瞒过了奶奶和父母,很好地完成了日常起居步骤,虽然工作上有些不便(例如打字),但还有学生助理帮忙。

  眼下,我站在藏书库里一排极其高大的书架前,仰着头,有些无力。书架顶上有一本超级大部头,正是我写论文必须的文献。

  只能继续麻烦别人了。正当我打算叫人时,一声“师兄”让我回过头。

  “真的是你!”

  我愣了一下,才回过神——声音的主人是我以前社团的师弟,施南。

  本科时,我是话剧社的社长兼编剧,而施南是台柱。

  久别重逢,我惊喜问他,“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在大企业工作吗?”

  施南笑道,“我辞职了,现在在市立图书馆工作,最近有任务,借调回来母校的图书馆。”他看着我,“没想到能碰上你,我之前听说你去了国外。”

  “是,我去读博了,现在在学校里工作。”

  “那这段时间我们可以常常见面了。”施南细心,发现我的手受了伤,走到我身旁,“你要哪本?”

  我不客气,指了指最大的那本。他笑了,爬上扶梯给我取下来。

  我们一起在教工餐厅吃午饭,聊起分别期间的人和事。

  施南有一双非常有神的眼睛,波光流转,笑时软,嗔时艳,能摄人心魂。

  我感慨,“你的样子都没变过。”

  他哈哈大笑,“你也一样。”

  他说,“以前社团里很多人都暗恋你,但大家都不敢高攀。”

  “是么?”我不甚在意地回应。

  真实的我,他们都不知道。那样的我,不好。

  “师兄现在有伴了么?”

  我摇头,“还是一个书呆子,埋头故纸堆中。”

  施南要与我握手,“同是天涯沦落人,往后吃饭有伴了。”

  Punch 9

  第二天,施南真的来找我吃饭,还带着熬好的汤,说是给我这个伤者的,“花生猪蹄汤,以形补形。”他笑道。

  我本不好意思,被他这么一说,也笑了,接过保温壶。

  礼尚往来,隔天我请他出去吃了一顿。

  他依样画葫芦,下一天也来请我。

  我们真的成了饭友。

  施南很会聊天,我总是被他逗乐。

  我笑问,“我之前怎么不知道你是个段子手?”

  他摊手笑,“我也不知道原来你这么好哄啊。”继而认真对我说,“师兄你以前虽然看着我们,可真正的视线却越过了我们,不知道看向哪里,看向谁,给人不可捉摸的感觉。”

  闻言,我愣了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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