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只道他是小孩子心性,如今看,他这不是小孩子心性,小孩子的心性,哪里会这么恶毒。
他的心性,我看不懂,也捉摸不出来。
【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我不杀你。】
我决定不跟他说话,老老实实的装我的死人。
他就在我耳边絮絮叨叨的说,聒噪的犹如我的二师兄。
想起二师兄,就想起二师兄做的烤鹅,想起烤鹅,就想起我那最喜欢吃烤物的徒弟。
小师弟要杀他,不知道他能不能逃得掉。
不知道我那徒儿有没有找到顾将军,不知道小师妹有没有护他周全。
本想等韩丞相大功告成之日就把我这条命交代给当年痛失爱子的韩相的,但没想到韩丞相那么狠,为了顾将军后面的主子,自己跟全家人的命,都豁得出去。
祖师爷当年不让我们招惹朝堂的教诲,诚不欺我。
不知道是哪里露了馅,被小师弟,不,是清风门门主看出我已经意识清醒。
他用了点小手段,我只好睁开双眼。
【师兄,你在想什么。】
别的师兄师姐们早就不认他,所以我的辈分也从小九变成了小师弟,只有我,在他拒绝跟我回云门之前,还一直拿他当我做错了事的小师弟。
如此一想,就有些惆怅,真不如早听师兄师姐们的话。
【你不愿意同我说话么】
他最会这幅假惺惺的姿态,在云门的时候,我已被骗过很多次。
他说他的,我闭目养我的神,亏了他的麻药,我还能在手脚经脉断尽的情况下如此安静的假寐。
他又说了很久,都是些与我无关的事情。
直到他说【师兄,你不想知道你那徒儿现在何处么。】
我冷不防睁开眼,看到他吓了一跳,能吓到他,我心里有些得意。
然而惊吓过后,他的眼中却寒意凛凛【从前是欢儿,现在是韩冰,我最在意的,只有师兄,师兄最在意的,却是旁人。】
他这话说的阴森,脸色也吓人。
我有些担心起我那顽徒的处境来,虽然我小师妹武功在我之上,但她向来任性随意,不知会不会用心保护我那顽徒……
【他为什么会有那么好的命】阴森着脸的门主撩我额前碎发,手指触及之处,一片冰凉。我打了个寒战,说实话,这种季节,真是有些想念我那徒儿偏高的体温了。
【他为你做了什么,让你如此在意他?恩?】
掌管着足以颠覆整个江湖势力的清风门门主掐住我的脖子【我说过,要让韩相断子绝孙,他活不了多久了。】
我想起一事,遂提醒他【你,也是韩相的儿子。】
他冷哼了一声,撤回了我脖子上的手,笑的让人遍体生寒【你不说,我都要忘了。】
又在扯谎,你怎么会忘,当年不过是你母亲的一句韩相负我,你就记了足足17年,因为韩相不肯认你就立誓要让韩相断子绝孙,自己打不过韩相长子的贴身侍卫就扯故事让我杀人,偏偏我还信,真以为你才是最天真委屈,受尽苦楚的那个,后来才知道,你是个别人有一分对不住你,你就要别人命的狼心狗肺的东西。
想到这,不禁又有些感慨,从来都是好人不长命,坏蛋存千年。不过想想千年来向来如此,也不那么伤心了。
在清风门住到了开春,看到窗外那绵延盛开的桃花的时候,我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我一个来寻仇的居然在清风门里断手断脚的活了三个月,传出去怕是连鬼都不信。
传闻中最是心狠手辣的新任清风门门主竟然在废了我的武功之后就没再为难我,我不知道自己是哪点做的合了他的心意,深夜想来,总对自己深恶痛绝。
我在清风门呆的这三个月,别的都还舒心,就是最怕我那些师兄师姐们为了救我来清风门送死。我遗书写了好几封,虽封封不同,但核心要旨都是劝我那些师兄师姐们不要为了救我牺牲自己的性命,免得他们也像当年大师兄那样,为师父受了30多剑,最后连个完整的尸首都找不到。
然而提心吊胆等了三个月,清风门里风平水静,没有半点骚动。
没想到最终竟等来了我那顽徒,我那几个以一敌百的师兄师姐小师妹没来,真不知道这个连只野鸡都抓不到的笨徒儿来这是做什么。
大厅之上只有寥寥数人,除了我背后的清风门门主和我面前的笨徒儿,其他几人我均不认识。
我听见背后的清风门门主说【论辈分,你还要叫我一声师叔。】
我被点了哑穴,浑身上下俱是酸麻,正想给我那顽徒比划点什么的时候,我听见面前的顽徒说【我从来,没把他当做师父。】
孽障。
我想起以前师父骂我的话,要是能说话,要是武功还在,我定要把这顽徒倒挂到这山上最高的树上去!
【我们之间商讨的事,他一个外人,在这里不合适吧。】
我真是活的太久了,没想到出口赶我走的人竟然是我日常挂念的徒儿。
【外人?】
我听见身后的清风门门主说【他是我的人。】
出口维护我的竟然是挑断我手筋脚筋的清风门门主,唉,我真是活的太久了。
我最终还是被送走了,出门之前我回头看了一眼我那顽徒,他也在看我,眼中波澜不惊。
他从小就是这样,擅于伪装,长于伤我的心。但我知道,他也只有这样,才能在他的世界里存活下去。
他毕竟是我唯一留在手里的徒弟,等我走的看不见他了,才发现自己心里对他的期望很低,我虽然败在了我的江湖,却依然并不期望他能赢在他的朝堂。
我只希望他能记住我传给他的金科玉言,打不过的话,就赶快逃跑,跑的谁也找不见最好。
他还活着,只要他活着,我就觉得最好。
第9章 丑师
我从来,没把他当做师父。
在一起相处的前三年,如此,在一起相处的后三年,更是如此。
我从第一次见他,便觉得他面目可憎。
后来在户部尚书家中喜宴上再见到他,他原本就丑陋的面目上又添了几道深深浅浅的疤痕,那疤痕与眉捎之间的角度有些奇怪,看起来有些怪异,又有些可笑。
他是我见过容貌最丑陋的人,也是我见过武功最高的人。
当他挥剑轻松逼退那些黑衣人的时候,我想,父亲选择他,不是没有道理。
父亲擅弈,而他只是我父亲庞大棋局上最为边缘的黑子。
我父亲用他,杀掉我的大哥,牵制我的二哥,保护我。
我年少时最讨厌父亲把人人都当做手里的棋子,可我没想到他居然把自己和整个韩家用做了弃子,他最终还是赢了,我放不下,我还是完成了他的心愿。
只可惜父亲还是看走了眼,我的心中,没有盛世伟业,也没有天下百姓,我始终想不明白,别人的欢喜疾苦,到底与我有什么相干。
我大概是与我那丑师在一处时间长了,学足了他身上悠闲懒散的坏毛病,凡事得过且过,在意的不过二三事,心上装着的,不过两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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