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父亲带着他们回国时,本宅里人的并不欢迎。或许是听了大人舌根子,姑姑伯伯家的孩子都离新来的小朋友远远的,倒没有主动招惹,顶多是做些鬼脸的程度。
魏寻五岁的时候,长他七岁的魏展看起来已经是个小大人了,他显得成熟又稳重,是孩子王。魏寻不喜欢这个大哥,他认为自己看穿了对方的本质。
小孩子围着后园的荷花池跑跑闹闹弄得一身泥时,魏展就穿着整整齐齐的衣服坐在凉亭里看书,爷爷散步过来了,其他孩子通通骂一遍,却把魏展从头到尾一顿好夸,这时候魏展就装模作样帮小朋友们求情,魏阑山笑得和蔼,更加喜欢他,事后满怀感激的小朋友们也会把莲蓬都献给他。
至于魏寻,摘莲蓬是没有他的,大气不敢出站在老爷子面前挨骂的人里也是没有他的,多数时候他抱膝坐在草地上看着这边,其实离得很近,但魏阑山看不见他。
司机把行李提去了房间,魏寻进大门后,看见宅子里众人都在管家白叔指导下忙着年终大扫除,还临时从旗下酒店调了一队清洁人员过来,擦地擦玻璃擦家具,窗帘被套床单沙发罩全部洗一遍,从里到外,细致入微。
小玉端着水盆儿经过魏寻身边,停下脚步来满面笑意地唤了声“寻少爷”,她鬓边浸出几点汗,魏寻让她歇会儿,小姑娘说刚吃了午饭,歇了好长时间。
白牧河迎过来,老管家得体又谦恭,双手叠在身前朝魏寻略一作礼,“六少,您的房间已经收拾好,您回去看看,布艺用品是新换的,花色您要是不满意我们再重新更换。”
历来都是白叔一手置办,魏寻没有过不满意,白叔便对小玉说:“你让厨房做一份午餐给六少送过去。”
魏寻道:“不用了,我先去拜见爷爷,待会儿自己去饭厅吃就行。”
回房间换了身衣服才前往老爷子住处。
晚年的魏阑山迷上了养鹦鹉,这种国家二级保护动物他明目张胆养了十几只,玄凤牡丹小太阳……名贵的不名贵的他都有。这会儿他正靠着躺椅小憩,手心里摊了些鸟食,一只鹦鹉小口小口啄着,躺椅旁边吊了一溜儿椰子窝,明明是按鹦鹉数目定做的,但好几个空着,小家伙们就爱挤一块儿。
听见脚步声,一群鹦鹉想从椰子窝里钻出来,却因为空间太挤洞口太小而被卡住,终于飞出来,商量好一样到横杆上站着,齐刷刷地转头盯着魏寻看,阵仗有点大,魏寻忍俊不禁,和它们大眼瞪小眼。
瞪了一会儿,魏阑山抬手将掌心里的吃食洒了,是醒的,漫不经心瞥了一眼来人,又很快闭着了。
魏寻叫了声爷爷,魏阑山淡淡应了,在房檐下站了会儿,没得到更多回应,便在鹦鹉的注目礼下离开。
随后又去看望母亲郑舒雨,郑舒雨正在午睡,魏寻没有打扰。
到饭厅,回来的时间不上不下,厨房阿姨正在洗碗,说魏寻想吃什么马上就做。没有很饿,便问还有什么,阿姨说汤倒是还有很多,问莲藕猪蹄汤行不行,再马上炒几个小菜搭配。胃里有点难受,听到油星便觉得太腻,魏寻最后只喝了一碗番茄玉米汤。
阿姨揉着围裙角,面上很担心的样子,“这哪吃得饱呀,我给您做个三明治吧,很快的,几分钟就好。”
不太吃得下,便让阿姨不用忙活了,在对方有些郁郁的目光下,魏寻说:“阿姨做的水煮鲈鱼很好吃,晚上给我送一盅过来吧。”
厨艺得到肯定,阿姨连连应好,笑得很开心的样子。
吃过晚饭后很早就睡了,醒时摸了摸旁边,魏展没有来过。之后一整天都很闲散,看书听音乐,中间去看了母亲,母亲正在插花,她的容器很别致,笛子长短的翠绿竹筒搭构成不规则形状,在合适的位置放一只藤编瓶形花篮,表面看不出来,但花篮里其实隐藏有玻璃器皿,鹤望兰、独占春一类便养在里面。
魏寻手里捧着热茶看她,她的动作很慢,始终很从容,碰落了花朵也没有现出可惜之色,脸上或许是带着笑的,但实在太过浅淡,魏寻不能确定。似乎全部心思都放在修剪腊梅枝条一事上,半个多小时,她没有分出空闲和魏寻交谈,直到魏寻起身准备离开时,她才放下剪刀,将五斗柜上一只柱状白瓷花瓶递给魏寻,原本是空的,但在她放了一枝腊梅后,仿佛立刻鲜活起来。
这只花瓶此刻便放在魏寻住处起居室的长方形木桌上,他窝在内间单人沙发里看书,只要一抬头就能通过半开的房门望见它,腊梅开得很好,离了枝头也能活好长一段时间,窗外生长着它的同类们,辉映成趣。
魏寻放下书,去折了另一枝腊梅,将它们靠在一起。
快过年了,宅子里越来越热闹。二十六号上午,在主楼天井里排两张八仙桌,铺一打红纸,旁边有早已用白酒泡开的大狼毫,墨汁里调了金粉,众人围着,魏阑山宝刀未老,狼毫一挥便是副寓意光明的春联。上联曰:“赏风千林下,携手笑古今”,下联曰:“御舟万海上,并肩歌新云”,笔走龙蛇,贴大门上十分气派。
同往年一样,魏阑山只写一副,而后是大伯写“抬头见喜”,贴在高处;二姑写“出门通顺”,贴在门前;三伯写“旺火冲天”,贴在厨房;四……没有四了,笑声凝结起来,半晌后大伯让魏寻代父亲写一张,魏寻便写了“身强体健”,贴在练功房。
第32章
魏寻写完最后一笔,有人惊呼出声,“啊,下雪了!”
下雪了,起初只是小小的雪点子,落在脸上很快就化开,伸出手接,是完全接不住的。
慢慢变得浓密起来,所有人都带着笑意仰头看,看它从天而降,飘过房檐,飘下天井,落在造型别致的五针松上,如果下得足够久,便能看到它们堆叠起来,和高挂的红灯笼低声絮语。担心对联被沾湿,二姑指挥着赶紧收起来,等到年三十早上贴。
好久没有下过雪,上一次在这座南方小城看见时,还是幸福美满的四口之家,妈妈时常挂着温柔的笑容,爸爸在,魏离也在。
当初,魏群安带回来的孩子有两个,粉雕玉琢的漂亮小男生,哥哥是魏离,弟弟是魏寻,同一天出生,拥有同样的外貌。
弟弟魏寻出生时很孱弱,发育不完备,听说曾在保温箱里躺了好长时间。妈妈原本悲伤地以为弟弟会是长不大的小孩,却没有想到,先离开的那个是哥哥。
与性格活波的哥哥相比,魏寻显得很笨拙,不爱说话,饭也吃得很少,小朋友们玩闹时他不会主动加入,只在旁边看着,仿佛光是看着就已经很开心。
摘莲蓬的小孩冲他做鬼脸,魏寻没有反应,大家便嘲笑他是个小傻子,但其实所谓的小傻子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份调侃,他的目光始终注视着哥哥魏离,他看到魏离举着几支长长的竹竿跑过来,大声招呼他说:“小寻!爸爸帮我做的!可以摘到好远好远的莲蓬!”
他把草地上的魏寻拉起来,递给他其中一支竹竿,顶端绑了个捕小鱼的网兜,自己拿的两支竹竿则绑了剪刀。魏寻举着网兜挨近看中的莲蓬,魏离握着竹竿尾,咔哒一声,远处的莲蓬掉进兜子里,收回来,如此反复,轻轻松松便摘了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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