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静冷冷扫了一眼,牵住韩梦的手,“走吧。”
陈骏提着箱子,杨静牵着韩梦,一道下了楼。
街上,夜又静了几分,不知道什么开始落起小雨。
杨静把自己身上外套脱下来给韩梦披上,韩梦哽咽着道了声谢。
陈骏说:“赶紧回宾馆吧,一会儿雨下大了。”
到宾馆,陈骏多开了一间房。
杨静跟韩梦住一间,进屋之后,先推她去洗澡。
韩梦冲了个热水澡,qíng绪稳定了些,穿着睡衣,坐在chuáng边擦头发,红肿着一双眼睛。
杨静没说话,往柜子上放了张□□。
韩梦瞥了一眼。
“借给你的,先把这学期学费jiāo了。”
韩梦咬着唇,“谢谢。”
“梦梦,你了解我这个人,做什么事都不喜欢虚头巴脑。我说借给你,就是单纯借给你,不是要你欠我什么人qíng。换成宿舍其他人,我也会借。”
韩梦轻轻地“嗯”了一声,“我知道。”
杨静一时沉默,片刻,低声说:“既然出来了,就别回去了。”
这话一出,韩梦眼眶又是一红。
杨静抬了抬眼,让头顶的灯光照着自己,视线里一片茫茫,“人总有一些时候,想要屈从于软弱。但只有家才能让人软弱。如果那地方已经不是家,那就……别回去了。”
·
乐乐长到半岁,睡眠渐渐少了,开始用哭显示他惊人的破坏力。杨启程公司家里两点一线,生活像株被园丁时时修剪的树,长不出半点儿多余的枝桠。除了工作,他多半时间都用在带孩子上了。缸子见不得他这副古井无波的德行,为此没少刺他,他倒是不以为意,只说:“厉昀不容易。”
缸子一“呸”,“你这他妈转行当二十四孝好老公啦?”
杨启程:“还行吧。”
周末,厉昀带着乐乐去打疫苗,杨启程去缸子的别墅谈事qíng。
小曹胤如今满地乱跑,一个不留神就不见了。为此,王悦给他脚脖子上挂了个脚环,上面坠着一个小小的铃铛,曹胤一走起来,叮铃铃地响,一旦声音小了,就知道他跑远了。
十月份秋高气慡,缸子的院里移植了一棵橘树,huáng澄澄一片。杨启程瞅着有一个长得不高,跳起来摘了下来。
缸子瞅他一眼,“哟,这弹跳力不减当年啊。”
杨启程把橘子掰开,喊住曹胤,往他手里塞了一半。
曹胤奶声奶气说了句“谢谢”,小手捧着橘子,继续去逗桌子底下的狗去了。
杨启程懒得跟缸子抬杠,自己在石凳上坐下吃橘子。
缸子说:“现在乐乐也半岁了,曹胤也大了,你说咱哥俩是不是该联手再gān票大的?”
杨启程:“gān一票什么大的,抢银行啊?”
“跑得还不如我家这条瘸腿的狗快,抢什么银行。是这样的,我预备着,咱们再引进五条生产线,把现在公司规模扩扩大。”
杨启程听着不甚感兴趣,“扩大了东西卖哪儿去?”
“前几天羊城有家大公司来谈进货的事,他们能吃下的货还不少。等订金一jiāo,钱就可以拿来买设备,搞研发。”
杨启程“嗯”了一声。
缸子不满了,“行不行你他妈倒是吭一声。”
脚边曹胤被狗一撞,差点儿一个屁股墩摔倒,杨启程赶紧伸手将他小胳膊一提,顺口说,“随你折腾吧。”
“这话我他妈可不爱听,什么叫随我折腾?这破公司不也是你的?”
杨启程这才看他一眼,“钱多赚少赚,一个样。”
缸子被他气得好半晌没说出话来,“……你他妈不给乐乐谋条路?”
“路不已经铺好了么,以后他爱出国出国,爱读书读书,爱闯祸闯祸,钱能少得了他的?”
缸子瞪他一眼,牙齿里蹦出一句,“真他妈没出息。”
杨启程笑一笑,不以为意。
“你他妈就是活该发不了财的命,前些年还没把你穷怕吧?捡烟屁股抽的日子这么快忘了?”
“老曹,”杨启程翘起腿,点了支烟,“房子车子票子,老婆孩子都有了,你说说看,我还拼什么?”
“你他妈才三十岁就开始养老啊?”
“这叫三十岁就开始享受人生。”
“我呸,”缸子把跑远的儿子拽回来,“成天围着奶粉尿布转,出去应酬全推我一人身上,你倒是享受得很。”
“能者多劳嘛。”
缸子见他怎么说都一副劳神在在的样子,也懒得跟他继续耗费唇舌,让他盯着点儿曹胤,自己返身回房里,半晌拿了份文件出来,往他面前桌上一丢,“计划书,你看看吧,别到时候说我没通知你。”
杨启程捏着文件的一角,糙糙翻了翻,眯了眯眼,说:“你看着办吧。”
“那我真去办了?”
“办吧。”
缸子彻底服气,“你他妈……真成大爷了。”
杨启程没说话,把烟含在嘴里,抬头望了望头顶的橘树。
树影婆娑,叶片的边缘被太阳照得发亮,果子沉甸甸的,似是随时要掉落下来。
丰收之后,即是生命的死寂,谁也逃不过。
作者有话要说: 明后两天要去武汉面试,不一定能更。
后面剧qíng比较神shòu,过山车一样,想了想,不如写完,17号一次xing放吧,免得大家揪心。
近几天不用刷了,17号来。
具体几点,关注我微博。
别催,说17号完结就17号完结。
☆、(32)生病(上)
淡雾笼罩远处山林,落日热度退去,深红色的一轮,栖在枝桠间。
王悦出来,把缸子抱在怀里,已经睡着的儿子接过去,喊缸子和杨启程进屋吃饭。
杨启程丢了棋,“行了,改天再下。”
“哎!好歹这盘下完啊!”
杨启程往里走,“还有什么下头,你已经输了。”
“哪儿输了?我这正形势一片大好——喂,老杨!”缸子赶紧将棋盘一收,跟着进屋。
曹胤被叫醒了,老大不高兴,胖乎乎小手,没jīng打采地拿着勺子。
王悦将最后一碗汤端上来,解了围裙在曹胤身旁坐下,给他碗里成了点儿豆腐鱼汤,“蟹是从苏州送来的,比较新鲜。还剩了几只,我已经装好了,杨哥你带回去让昀姐自己蒸了吃。”
杨启程赶忙道谢。
王悦笑说,“我也经历过昀姐这个阶段,孩子太小,离不得身,也是挺不容易的。”
缸子赶紧狗腿地给王悦掰了条蟹腿儿,“老婆,你辛苦了!”
王悦笑骂缸子一句,“你别捣乱。”
“这怎么能叫捣乱呢!这是发自肺腑,直抒胸臆!”
夫妻两人,就这样斗起嘴来。
杨启程在旁看着,一时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转过目光,却见曹胤圆滚滚的眼睛正盯着他看,杨启程笑一笑,往他小小的碗里夹了一粒ròu丸子,“别看了,吃饭!”
吃了一阵,缸子跟杨启程细说起引进生产线的事。
“找了两家设备商,一家国产的一家德国的,得亲自去看看机器。我跟德国那家定的时间是后天,但那天是曹胤外公生日……”
杨启程说:“我去。”
“我已经跟人联系好了,你去了有人跟你介绍。”
杨启程点头,“成。”
吃过晚饭,杨启程开车回家。
旦城的秋天一向很长,似要最后一片叶落尽,才能品出点儿冬天的寒冷。可今年才到十月中旬,从车窗里漏进的风已带着凉意。
杨启程打方向盘,拐进小区门口那条路上,正要加点儿油门,瞥见小区门口停了辆汽车。
奔驰,车身流畅线条一半被路灯照亮,一半隐于树影之下。
杨启程没有打灯,缓慢踩下刹车,将车靠边停下
前方,厉昀抱着孩子,站在路牙上,隔着车窗玻璃,似在与驾驶座上的人讲话。
隔得远,听不清,也不大能看清楚她的动作,但隐隐能觉察出她与对话之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
杨启程眯了眯眼,试图看清楚那车的车牌号。然而也是模模糊糊,只隐约能看出是本地A牌。
约莫四五分钟,厉昀抱着孩子转身走进小区,奔驰停了一瞬,打了个左转灯,车轮转动,驶远了。
杨启程在原地又停了几分钟,才发动车子。
拿钥匙打开门,厉昀正坐在沙发上,神qíng几分怔忡。
杨启程一边换鞋,一边瞥她一眼,“乐乐呢?”
“哦,”厉昀抬眼,“睡了。”
“顺利吗?”
厉昀茫然,“什么?”
杨启程看着她,“打疫苗。”
“哦,还好,怕疼,哭得有点凶。”
“晚饭在乐乐外婆家里吃的?”
厉昀点了点头。
杨启程脱了外套,去浴室洗澡。
洗完出来,厉昀已不在客厅。杨启程往卧室走去,立在门口。
chuáng上铺着晾gān的衣服,厉昀一件一件取出衣架,叠整齐。
说不出这事儿多有意思,杨启程却盯着她手看了数秒,而后拿起搁在一旁的烟盒,揭开来,拿出一支。
厉昀看他一眼,这次意外的没有制止。
杨启程低头,将烟凑近打火机,点燃,缓缓吸了一口,也没看厉昀,淡淡问:“不高兴?”
厉昀顿了一下,“没有啊。”
“遇到什么事了?”
厉昀低着头,把衬衫叠了两折,手指沿着线条,使劲抚平,“真没什么,就是带着乐乐打针,有点累。”
“请个保姆吧。”
厉昀时候手指停顿一霎,摇了摇头,“不放心,我自己带一段时间吧,等他大了再说。”
杨启程转过目光,落在她脸上,“别勉qiáng。”
厉昀抬头,视线恰与他对上,一霎,她仍旧低下头去,继续叠手里的衣服,“我没觉得勉qiáng。”
杨启程吸了口烟,没再说什么,转身往客厅去了。
电视几十个频道,挑不出一个能看的。
杨启程心里烦躁,丢了遥控,把家里积尘许久的象棋找出来,依照记忆复原了下午跟缸子最后没下完的那局,自己跟自己接着下。
过了一会儿,厉昀叠完衣服出来了。
她去饮水机那边接了杯水,站在那儿看着杨启程。
半年来,两人多数时候都是这样的状态。聊过孩子,聊过公司,聊过明天的瓜果蔬菜,无话可聊时,便各做各的事。
厉昀端着热水,慢慢地喝着,“晚上吃饭,听我妈说最近上面对纪律查得很紧。”
“要揪典型了?”
厉昀点头,“所以舅舅这段时间闭门谢客了。”
厉昀舅舅是个极谨慎的人,即便杨启程现在这公司,他在中间出了不少力气,但真要敞开了去查,两者之间却揪不出多少明面上的牵连。
过两天,杨启程和缸子分别考察过德国与国产的两家设备商之后,最后定下买德国的。价格贵了约有七八个点,但设备技术领先一截,且能五年免费维修和包养。
如今,缸子就心心念念早点儿跟羊城的公司把合同敲定,收到定金以后去把这批宝贝机器运回来。
天气一天冷过一天,yīn沉了几日,眼看着该下雨了,却迟迟没落。
上回王悦送的那几只蟹,杨启程跟厉昀留了一半,剩下的送给厉昀父母了。厉母吃得很开心,让杨启程一定得代为感谢王悦周到心细。
杨启程听说邻市远郊新建了一个民宿度假村,温泉不错,着人打听过了,衣食住行娱乐设施一应俱全,便打算请缸子一家过去玩儿两天。
晚上吃过饭,杨启程想起这茬,抱着乐乐走进厨房。
厉昀正低头洗碗,然而水槽里水快要漫出来了,她手掌搭在水龙头上,却半天没有动静。
杨启程喊了一声。
她吓得身体一震,回过神来,赶紧将水关上。
乐乐手里抱着一个小车模型,嘴里咿咿呀呀,玩得津津有味。
杨启程换了只手,将他单手抱着,“周五和缸子他们自驾去泡温泉。”
厉昀愣了愣,“已经定了?”
“没,跟你商量。”
“我……”厉昀低头,从水槽里捞了一只碗出来,拿洗碗巾擦了一下,又停下动作,“……我去不了,正要跟你说,周五高中有个同学结婚。”
杨启程看她一眼,“去几天?”
“周四过去,之后还有同学聚会,可能周日才能回来。”
厉昀说了句抱歉,“能不能改到下周。”
“成。你回来再说。”
厉昀像是松了口气,又说,“那乐乐你一个人带行不行?不行的话,我放妈那里去。“
“可以。”
厉昀点了点头,接着洗碗。
杨启程并没有急着出去,立在门口,过了片刻,忽问:“哪儿?”
“什么?”厉昀愣了愣。
还没开口,忽听玻璃窗上一阵噼噼啪啪的声响,雨终于下了。
杨启程往外看了一眼,外面天色泼墨似得浓稠,灯火影影绰绰。
他转过目光,把乐乐往上颠了一下,平淡地问:“你同学,在哪儿?”
“哦,青岛。”
“啪”的一声,乐乐玩具车掉地上了。
厉昀冲了冲手上的泡沫,将玩具捡起来塞给乐乐,“你们去客厅吧,厨房里乱七八糟的。”
杨启程瞥她一眼,抱着乐乐出去了。
☆、(33)生病(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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