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躺下吧。”陆越陵和高海洋不停说话的同时,仍注意到他脸色有异,挪动了一下坐姿,把苏靖远按倒,扶着他的头枕到自己大腿上。
当着高海洋的面,苏靖远脑子里嗡嗡响,想推开自己睡,又怕太明显,整个身体绷得无比僵硬。
“你跟苏靖远还是同桌?”高海洋淡淡问。
“是啊。”陆越陵点头,轻揉苏靖远额头,问高海洋:“你这一年多到底gān嘛去了,我跑你家多少趟都没遇上,连个消息都不给我,太不够意思了。”
苏靖远身体轻颤了一下,悄悄看高海洋。
高海洋看他,眉眼再次浮起嘲弄的笑意。
“我那成绩你也知道,上高中也白上,我也懒得去我爸公司上班,先到处玩乐,登雪山过糙地,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他没提进过少教所的事,苏靖远微松了口气。
“我和苏靖远要是五一时过来,兴许就遇不到你了,看来杨敏那女人还是做了一件好事。”陆越陵咧嘴笑。
“杨敏是谁?”高海洋挑眉。
“别提那女人了,扫兴……”说起杨敏,陆越陵一肚子火。
久别重逢,陆越陵有很多的话要和高海洋说。
苏靖远cha不进去,也不想说,脑子里那根弦绷得太紧,不多时神智模糊,晕沉沉睡了过去。
醒来时,天色微明,头顶天空黛青色的云层,周围弥漫着轻烟似的薄雾。
身边一个大火炉,暖融融的分外惬意,苏靖远眯着眼,下意识蹭了蹭,忽而想起睡前qíng形,蹭擦的动作僵住,霎地睁开眼睛。
高海洋的脸在他面庞上方十几公分处,yīn沉沉盯着他,目光很复杂,玩世不恭、鄙夷、妒忌、憎恨、羡慕……种种不一而足。
苏靖远张嘴,高海洋把食指举到唇边轻嘘了一下,指指陆越陵,摇了摇头。
两人买的是双人睡袋,这当儿,陆越陵如八爪鱼一样,整个人挂在苏靖远身上。
苏靖远脑门轰隆一声,脸庞涨得通红。
从帐篷里出来,苏靖远脸颊还火辣辣温度惊人。
山林清晨的气温很低,苏靖远拢了拢外套,默默地跟着高海洋来到远离帐篷的地方。
北风chuī过树梢,泛huáng薄脆的huáng叶从枝头坠下,落在两人脚下,高海洋似笑非笑看苏靖远,淡淡道:“看到我,想必你很后悔这趟旅行吧?”
说不上,只是有些意外。
苏靖远沉默,想解释自己为什么没有去接他出少教所,又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耳畔响起一声婉转的鸟啼,高海洋弯腰捡起一块石子朝树枝某处击去,哒地一声,鸟儿落地,小小的身体瑟瑟发抖。
苏靖远握紧手,没有走过去,只静静看着。
“我本来想,就这样离你们远远的,可是现在,我不甘心了。”高海洋呵呵笑,笑意却没达到眼底,他的眼神尖锐如刃,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危险意味。
苏靖远僵住。
“知道那些是什么人吗?”高海洋指远处的那几顶帐篷,凑到苏靖远耳边,低低说出三个字。
苏靖远心跳停顿,半晌,触电似跳起来。
“你别胡说,我和陆越陵不是。”
“我什么都没说,你紧张什么?”高海洋嘻笑,歪着嘴角,痞痞地斜睨苏靖远。
苏靖远想冲进帐篷中,拉起陆越陵,马上离开乌山,离开高海洋。
高海洋变了,再也不是以前那个虽然爱计较,却不失率xing的男孩子。
那么可怕肮脏的字眼,他居然跟说“早上好”一样若无其事说出来。
苏靖远迫切地想远离高海洋,似乎这样就能洗gān净自己,把自己从变态中摘出来。
不只自己要摘清,他也不想陆越陵贴上那样的标签。
他不希望陆越陵往后漫长的人生里,过着他以前那种孤立无援的生活,被嘲讽被捉弄被鄙视。被所有人都厌恶,人生充满晦涩的暗灰色。
“这只是不同人的一种爱好,虽然人群小众,可又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你那么害怕gān什么?”高海洋冷哼了一声,伸手摸苏靖远脸颊,低低笑道:“忍得很辛苦吧?看你那股子禁-yù范儿,真想给你下药,看看你yù-火-焚-身无力自控时的样子。”
“你……高海洋,没想到你变得这么龌龊!”苏靖远气得浑身颤抖。
“龌龊!”高海洋哈哈大笑,冷冷的打断苏靖远,目光冰碴子似冷厉,“苏靖远,如果你被几个男人按着轮流做过,你就说不出这种话来。”
“那只是少管所……”苏靖远僵住。
“少管所就gān净吗?”高海洋反问。
苏靖远呆呆看他,目光从他眼睛到身体游移。
“你是不是想说,我这么高这么壮,在少年人当中应该是老大,对不对?”高海洋呵呵笑,目光投向远方,虚无,飘渺,“苏靖远,在进去前,我做过的最过分的事,就是把你捆在厕所里,那天晚上,至后来其他时间,我一直惴惴不安。扎程雯继父那一下子,当时只是太气愤了,随手抓到一样东西就扎下去,我没想要他的命。”
他略顿,苦笑了一声,接着道:“而那里面那些人,你知道他们都是因为什么进去的吗?如果不知道,你可以看看报纸。”
吸-毒,斗殴,飙车,聚众打架,qiáng-jian……苏靖远在高海洋进少教所后找过一些报导看过。
高海洋不带qíng绪地接着又说:“我爸原来外面就有女人,要在我面前留面子没公开,我进去半年,他就跟我妈离婚了,外面那个女人前几天给他生了个儿子,酒席摆了一百多桌。”
苏靖远捂住脸,泪水从指fèng里无声地流淌。
几步之外,那只小麻雀艰难地扑打着翅膀想飞上树梢飞回到窝里。
chapter26
陆达庚升职了,级别更高,应酬也多,每天都很晚才回家。
温雅丽开始还体谅他,后来,便微有不满,再后来,不满越来越重,疑神疑鬼,查手机,搜口袋,有一天夜里,两人半夜吵架,声音大得陆越陵和苏靖远都被惊醒了。
温雅丽指着陆达庚衬衫领口的一处口红印,哭得撕心裂肺。
“我都说了,倒酒的服务员摔了一下栽到我身上,没别的什么,你为什么就不相信?”陆达庚烦躁地扯领带,“你看看,把孩子都吵起来了。”
“别吵了睡觉了。”陆越陵皱眉,从小蜜罐里长大,对父母的争吵也不怎么放在心上,打了个哈欠回去继续睡觉。
陆达庚外面有女人吗?
苏靖远没有火眼金睛,看不透,听说过高海洋父母因为他父亲外遇而离婚的事,他没有陆越陵那么心宽。
陆达庚和温雅丽不是他的亲生父母,可待他却如亲生儿子,他也把自己当成陆家的一分子了。
苏靖远有一种再一次面临家庭分崩离析的惶恐。
“姨,先别急,有话慢慢说。”苏靖远把温雅丽扶到客厅,给她倒了杯水,又接来一盆热水,找毛巾拧湿了递给她擦脸。
“越陵无心无肺又粗心大意,小远,你要帮阿姨……”温雅丽抓住苏靖远胳膊。
温雅丽要苏靖远帮她跟踪陆达庚。
以往什么时候都慈爱温和地笑着的她,这时茫然失措,痛苦绝望,苏靖远嘴唇蠕动,轻点了点头。
这个冬天格外寒冷,夜里窗玻璃室外那一面总会凝结薄薄一层冰,天空yīn霾晦暗,难得见太阳,偶尔太阳出来了,投she下来的光线也是冷冰冰的,带不来半点温度。
温雅丽每天焦躁不安,恕恕叨叨,苏靖远悄悄跟踪了陆达庚很多回,发现只是正常的应酬,吃饭时都有很多人陪同,可是,他的话还是没能消去温雅丽心头的疑云。
衣领上那个口红印像一把剑扎在她心脏上,呼吸牵动间,就会带来锥心的疼痛。
她和陆达庚的争吵升级,从口头上的吵闹,渐渐变成砸摔东西。
自从夜里把孩子吵醒被孩子知道了,也不避着两个孩子了。
过年时,陆家没了往年的欢声笑语。
两个孩子过了年十八岁了,非同寻常的一年,做父母的却忘了,没有在意。
“烦死人了,还让不让人安生了。”陆越陵渐渐觉得烦躁。
温暖的家成了战场,他越来越不喜欢回家了。
高二下学期开学,陆越陵周末也不回家了。
温雅丽的状态很糟,有一天甚至开了煤气灶炒菜又去坐沙发上发怔,厨房差点烧起来。
苏靖远不敢像陆越陵那样躲着不回家,他跟班主任老师说母亲身体不适,寝室的chuáng位虽然保留着,却不再在学校里住,每天走读回家陪温雅丽。
在苏靖远学校家里两头跑的时间里,高海洋频繁到一中找陆越陵。
他和陆越陵本来就是好朋友,志同道合,现在所处的环境不同,见识比闷坐教室的陆越陵又高了很多,玩儿的花样也更多,不再仅仅是看小huáng片。
陆越陵跟他在一起很快活,高海洋只要有约,二话就说就跟他走。
期终考试,苏靖远的成绩仍是年级第二,陆越陵却bào跌到第一百四十三名。
苏靖远看着成绩表,惊呆了。
“我在做梦吧。”他想,自己肯定是太担心了,所以才出现不祥的梦兆。
“老师,是不是搞错了?”苏靖远去找班主任老师。
“没搞错,期中考时陆越陵的成绩就很差了,年级第九十名,当时老师看你为你母亲的事焦头烂额,就没公布成绩。”班主任老师顾筱同有些怜悯地看着苏靖远。
陆越陵和苏靖远的学杂费都是温雅丽jiāo的,开家长会时,温雅丽一人当了两人的家长,两人不同姓,顾筱以为他们是继兄弟,苏靖远看起来是个心事重的孩子,心疼他,也就没跟他说陆越陵的qíng况。
陆越陵对自己成绩的bào跌没多大感想,初三之前,那么多年他的成绩都在倒数,优等生当的时间还没差生时间久,只是当他看到苏靖远眉心紧蹙,拿着成绩单冲出去,又失魂落魄走回来时,猛然间就觉得自己罪无可赦。
“不要紧的,虽然是一百多名,可是还是正数,我以前一直倒数呢。”他挠着头,试图开解苏靖远。
以前他们还没jiāo集,怎么能跟现在相比。
苏靖远怔怔看着成绩单。
他的名字和陆越陵离得很远,以后,是不是越来越远,直至分道扬镳。
然后,他们曾经经历过的亲密在岁月中流逝,如云烟消散。
耳边纷纷杂杂的人声,有的同学在高声jiāo流成绩,也有的在兴高采烈讨论着,放暑假要到哪里玩。
苏靖远捂住肚子。
胃部有些痛。
这些日子家里学校两头跑,担心温雅丽,害怕好不容易拥有的家像海市蜃楼消失,饭都没好好吃过一顿。
痛楚从细微至qiáng烈,苏靖远眉眼痛苦地扭曲,面部肌ròu紧绷,颤抖着,汗水从额头迸出,大滴大滴滑落。
“苏靖远,你没事吧?”陆越陵有些心慌,无措地去扳他肩膀。
“没事。”苏靖远拔开他的手。
下课铃响了,解救了苏靖远。
走出教室门时,苏靖远听到姚信元说:“陆越陵,你老是跟那个高海洋出去玩不学习,我就提醒你了,你看看,苏靖远被你气得够呛。”
“成绩又不能证明什么,他就是书呆子,一点不懂得找乐子,无趣的很。”陆越陵埋怨。
他跟高海洋经常在一起!
他觉得自己无趣的很!
苏靖远很想笑,嘴角牵动,笑不出来。
背后砰砰急促的脚步声,苏靖远的肩膀被扳住。
他到底还是追出来了,苏靖远微笑,回头看,看到的却是姚信元略带担忧的脸。
“苏靖远,你没事吧?”
“没事,考试成绩差的又不是我,能有什么事。”苏靖远耸耸肩。
“其实,成绩真不能代表什么,成绩不好的,到了社会上混得开的很多。”姚信元说。
“那你还那么拼命学习做什么。”苏靖远捶了他一拳,“好了,别哭丧着脸,暑假好好玩。”
大踏步离开,看都没回头看一眼姚信元。
“到底是谁哭丧着脸啊!”姚信元嘀咕,摸着胸膛刚被苏靖远捶过的地方出神。
“你不会真的想撬陆越陵的墙角吧?”王宁嘴里叨着一支钢笔,吊儿朗当走过来。
“滚蛋,满脑子huáng汤。”姚信元一脚踹去。
苏靖远推开院门,瞬间觉得,陆家大宅似乎与以往不一样。
“姨!”他大喊,疾奔进屋。
温雅丽在沙发上坐着,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身上穿着黑色套裙,看起来没出什么事。
苏靖远松了口气,旋即又紧张起来。
他看到,温雅丽眼眶有些红,不远处,另一侧的单人沙发上坐着有一个女人。
女人的年龄看不透,似乎跟温雅丽差不多,又似乎年轻很多,一头波làng卷发,妆容jīng致,穿着水红色V领连衣裙,黑色细皮带子高跟鞋,脖子上白金串紫水晶项链衬得她皮肤极白,极有韵味。
女人身上有一股很复杂的气质,既有小女孩的纯澈,又有成熟女人的xing-感迷人。
跟温雅丽的书香和温柔气质相比,女人似乎对男人更有吸引力。
苏靖远脑子里蹦出“狐狸jīng”三个字。
这女人是陆达庚在外面的相好吗?
小三上门bī宫来了!
苏靖远咬牙盯着那女人,站到温雅丽身边,幼shòu保护自己的母亲的姿态。
“小远,我是你妈。”
“小远,她是你妈。”
两个女人一齐开口,温雅丽失笑,女人泪流满面。
脚下地板摇晃,苏靖远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