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个子在同学中本就偏高,此时众人坐着他站着,更是充满居高临下的气势,他的眉压得很低,眉峰浓黑,眼神凌厉,隐约的戾气使得整个人看上去极是凶狠霸道。
虽然成绩不好,可是因为出色的外貌,优越的家境,陆越陵在班里一直是领袖一般的存在,众人本就咻着他,这一变脸,更让人发寒。
“苏靖远,你好。”死一样的沉默中,程雯最先发话,对陆越陵的发言表示支持。
“苏靖远,以后我有数学题不会可不可以问你?”另一个女同学接着道。
……
叽叽喳喳,此起彼落的说话,没人喊怪味jī了。
苏靖远腼腆地笑着,眼睛亮晶晶像掬了一捧星星在里面。
“其实我只要你一个人,只要你对我好就足够了。”他在心中对陆越陵说。
严思容走进教室看到脱胎换骨的苏靖远后,要把他和陆越陵调开的话噎在喉咙中说不出来。
都说女大十八变,她今天却亲眼见证了男人的十八变。
下课了回到办公室,严思容还在震撼中不能回神。
午休时,苏靖远拉起陆越陵走出教室。
“我们去和老师把打架的事讲清楚,不能给记大过。”
“记什么大过!花想容那是随口恐吓人的。”陆越陵摇头。
他在校外受的伤,学生被打了还记大过走哪都说不通,花想容只是怕有相同的事件发生,恐吓让学生小心些而已。
虽然觉得苏靖远天真得好笑,陆越陵却没有笑。
苏靖远宁愿穿着厚衣服忍受怪味jī的绰号,也不愿把家庭的丑陋bào露在同学面前被怜悯,为了他,却什么都豁出去,这份qíng,他领了。
放学了,陆越陵拉着苏靖远一起出教室。
不再是孤单单一人独来独往,有人陪着的感觉真好,从来没觉得校园如此美丽,银杏树枝头挂满金huáng的叶子,cao场周围的糙丛中,野花在秋风里摇曳,橡胶跑道,红砖教学楼,就连被各种涂鸦的墙壁看起来也很可爱。
苏靖远走在陆越陵身边,快乐的追逐着他的影子。
陆越陵拉着苏靖远来到停车棚,推出自行车,拍拍自行车后背,霸道地说:“我送你回家。”
“我自己回去吧。”苏靖远瑟索了一下,目光飞快掠过陆越陵额头细白的疤痕。
“你以为我会只管一次就撒手不管吗?我要盯着他,他打你一次,我就揍他一次。”陆越陵紧攥着拳头挥出。
他的眼神锐利凶狠,面对着猛虎准备随时出击的样子。
“死哪里去了这个时候才回来,看老子揍不死个死了。”苏chūn江在家,苏靖远刚拿出钥匙,房门从里面拉开了。
青筋bào凸的拳头挥到半空中霎地又顿住。
“要打架是吧?”陆越陵扔了书包,搓搓手,握起拳头。
“老子有事,没空理你个小屁孩。”苏chūn江嚷嚷,飞快地溜了回去。
卧室门哐当一声关上。
欺软怕硬的家伙,不过,自己走了后,他会不会又打苏靖远。
陆越陵捡起书包,推苏靖远:“进去,今天老师布置的作业我不会做,教我。”
硫华jú隔了一天还很jīng神,轻摆着头跟陆越陵打招呼,陆越陵随手拔拉了一下,看到桌面上的三八线,颇有些脸没地方埋的心虚。
“你生我的气?”
“没,我想这条线一直陪着我们。”苏靖远笑,拉陆越陵看左右两边两个名字。
工工整整的两个名字,一点一撇一捺都带着无法言说的渴求。
陆越陵坐了下去,掏出作业本:“来吧,做作业。”
从教室到家里,两人继续做同桌。
夕阳残余的光芒从窗外照进来,桌面沉暗的原木痕迹被课本和作业簿盖住,很多年了,陆越陵第一次如此认真地做作业。
“有不懂的问我。”苏靖远腼腆地笑了笑,有些忐忑地看他,生怕这么说会让他不自在。
“好啊!”陆越陵笑道,没有反感。
话说得多了,苏靖远说话越来越流畅,暗淡的嘶哑弱了,另有一股低沉华丽的震颤,跟他坐在一起,浮躁的心不知不觉安宁下来。
这天晚上陆越陵又是十点才回家,温雅丽和陆达庚担心得想给陈思容打电话询问了,陆越陵一进门,拉住就急忙全身检查。
“在同学家做作业了,没事。”陆越陵笑道,饿惨了,扑到餐桌上,狠吞虎咽。
“你那同学连请你在他家吃晚饭都没有吗?”温雅丽心疼不已。
苏靖远想请也开不了口吧。
写作业途中他肚子饿,借着上厕所的时间进厨房瞟了一下,冷锅冷灶,灶台上什么都没有,厨柜里也不见米面什么的,也不知苏靖远晚上吃什么。
“妈,我那同学成绩可好了,我让他辅导我,明天你给我拿点零用钱,我放学了买些东西请他吃,自己也吃。”
住院这几天没上学父母没给拿零用钱,今天早上忘记要了。
“行,知道要好好学习就行。”温雅丽和陆达庚对儿子实行放养政策,儿子除了成绩差,别的也不要他们cao心,如果不是前几天挨打,他们都不过问儿子的行动。
陆越陵第二天起得很早,骑着自行车,跨了小半个城市去接苏靖远。
“昨晚我走了以后他没打你吧?”自行车支楞到一边,见了人,先把衣服撩起来检查。
“没。”苏靖远轻扭身体,陆越陵撩衣服时,指尖擦过他腰线,有些儿痒。
后背光滑一片,没有新伤,原来的疤痕更淡了,皮肤泛着润泽的雪光,陆越陵随手摸了一把,笑道:“小姑娘似的,害羞什么呢!”
“我没害羞,你摸到我痒痒ròu了。”苏靖远不承认自己是小姑娘。
“会顶嘴了哈,看我怎么治你。”陆越陵哈哈大笑,掐住苏靖远腰侧。
不只是痒,整个人都麻了,苏靖远脸红得滴血。
玩玩闹闹,半路上红过早点摊时,陆越陵又停下拉苏靖远吃早餐。
热气腾腾的小心粥,喷香的茶叶蛋,还有煎饼粿子,吃下去,整个人从身到心舒畅。
两人一起进教室,下午放学了一起走,陆越陵先陪苏靖远回家,这一天,他在路上先拉了苏靖远进一家包子铺,买了一笼灌汤包带着回苏家。
包子这种玩意儿陆越陵以前正餐从不吃的,嫌不好吃。这一天却不嫌弃了,而且吃得津津有味。
他不敢买贵的,贵的,苏靖远就不会跟他一起吃了。
细心和体贴,有时候不用教,自个儿就能学会,陆越陵在短短的时间里,思想成熟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其实即使只是几个包子和早餐,苏靖远也有些感到压抑,只是,不敢拒绝,他怕陆越陵生气。
chapter6
苏靖远不再低垂着头,怯生生缩着肩膀不敢说话,不再天天穿同一身校服,校服里面,粉色衬衣,蓝色T恤,绒线衫等轮流换着,他说话越来越流畅,声音越来越好听,老师点名让他回答问题时,他敢站起来了。
他甚至参与办了一期黑板报。
同学一起惊叹,原来他不只成绩好,还写得一手漂亮的好字,画得一手好画。
高海洋住了七天医院,回到学校时,他的铁瓷哥们陆越陵已成了苏靖远的瓷器儿,两人一起上学一起放学,连上厕所都一起去。
苏靖远的变化在女生们眼里赢来惊艳,在男生那里招了妒忌,在高海洋这里,则是恨不能除之而后快的嫌恶。
高海洋和陆越陵从初一做了同班同桌同学开始,一直是最合拍的篮球搭档,两人成绩差不多,家境差不多,长得也差不多好看,高海洋一米七八,陆越陵英俊,高海洋威猛,篮球场上,高海洋是控球后卫,陆越陵是中锋,两人的配合天衣无fèng,一个眼神,对方马上就明白意图,被誉为学校的篮球双璧。
“别得意,我早晚收拾你。”高海洋在心中发誓。
圆规事件刚过,风尖làng口,为了不被学校开除,从此别说对付苏靖远,连跟陆越陵一起打球都不能了,高海洋qiáng忍怒火。
月考,陆越陵的成绩进步之快,乐得陈思容在课堂上整整花了十分钟夸他。
班里五十个学生,他从初二下学期期末考试的倒数第二名进步到班第三十二名,这也是他升入初中后最好的成绩。
陆达庚和温雅丽不qiáng迫儿子学习,可是,听说儿子进步这么快,仍免不了高兴不已。
都是那辅导儿子功课的同学的功劳。
温雅丽发话:“儿子,请人家到咱们家来做客吧。”
陆越陵也想请苏靖远到家里来做客。
“你爸妈凶不凶?会不会见了我不喜欢我,以后不让我们来往了?”站在大门口,苏靖远拉住陆越陵开门的手,黑漆漆的眼睛里面写满惊惶。
“放心,他们会喜欢你的。”陆越陵感到好笑,没有迟疑地旋开了大门。
苏靖远迈进了另一个世界的大门。
洁净的光鉴照人的木地板,繁复瑰丽的水晶灯,博古架上各式jīng致摆件,宽敞的室内空间,每一样都让他感到新奇,感到局促不安。
“儿子,你回来啦,带你同学回来了吗?”陆达庚和温雅丽听到开门声一齐走了出来。
陆太庚穿着白色衬衫黑色西裤,风度翩翩。温雅丽是一条淡蓝色棉质长裙,眉眼温柔,苏靖远傻呆呆站着,紧张而无措地看着两个人走向自己。
“做好了饭菜一直在等着你们了。”温雅丽笑道,拉起苏靖远的手,上下看了看,叹道:“老陆,我咋觉得越陵这个同学更像咱们的亲生儿子,瞧这皮肤,真白,这眼睛,黑漆漆像点了黑,这眉,是工笔画拓出来的,这沉静的模样,就是我梦想里我的孩子的样子。”
“妈,你这么说我要吃醋了。”陆越陵夸张地蹙起眉头,作西子捧心状。
苏靖远被逗笑了,脑子里紧绷的弦松开,身体也放松下来,浅浅一笑说:“叔叔阿姨好。”
“真乖,过来吃饭吧。”温雅丽一下子就喜欢上儿子这个虽然有些拘谨,可是很乖巧的同学。
红木圆型大餐桌,一旁墙壁上挂着一幅丝绸手绘画,餐厅吊顶低垂下三个颜色各不相同的南瓜灯,桌面上的食物在灯光照she下更加好看,香味四溢。
苏靖远肚子咕噜不受控制响了一声。
“饭菜看着好香。”他尴尬地解释。
无意间就说了拍马屁的话,温雅丽更加欢喜,摸摸苏靖远的头,笑道:“好香就多吃点。”
闻着好香,吃起来更香,苏靖远长这么大,甚至妈妈在家时也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他想表现得温和有教养一些,这是第一次到陆越陵家做客呢,得给他爸妈有个好印象,可是馋虫不听他指挥,虽然一再qiáng制,不算是láng吞虎咽风卷残云,那速度也快得让人看呆了眼。
有一个吃得那么香的人一旁坐着,陆越陵也胃口大开,吃得飞快,比平时也吃多了不少。
温雅丽准备了很多,菜式很丰盛,六个ròu三个素菜一大碗汤,被两个小崽子打扫一空。
“这孩子要是能天天跟越陵一起吃饭,我就不发愁了。”温雅丽慨叹。
苏靖远懊悔没控制住吃相太难看,吃了温雅丽的话愣了愣,悄悄抬眼看她。
苍白的脸庞因为刚吃了一顿饱饭,微泛着红晕有了些儿活力,黑浓纤长的睫毛像披散的蝶羽,细密柔软,眨动着,仿佛有潋滟的水光在眼睛里流淌。
“这孩子真好看,白玉雕成的美人一样,以往觉得咱们儿子长得好看,跟这孩子一比都给比下去了,就是太瘦了。”陆达庚笑道,看苏靖远身上穿的都是儿子的旧衣服,知道他家境不好,对陆越陵说:“以后多带小远来咱们家玩。”
苏靖远默默看温达庚和温雅丽,陆达庚的斯文温和,温雅丽的慈爱笑容,都让他感到那么温暖,他们跟自己bào躁粗鲁的父亲,嫌贫爱富绝qíng断义的母亲是那么不同,苏靖远看看陆越陵,有些心虚地想:要是自己是陆越陵,他爸妈是自己的爸妈就好了。
“好咧。”陆越陵应得那叫一个慡快,吃饱了,拉苏靖远进房间,“走,咱们写作业去。”
“皮猴子居然能这么安静。”温雅丽看儿子和苏靖远端端正正坐在书桌前,两颗黑脑袋不时凑到一起讨论习题,老怀欣慰。
高海洋和其他同学也来过陆家,不过进门不是拉陆越陵出去打球玩耍,就是和陆越陵一起看电视玩电脑,虽说不qiáng迫儿子学习,没有一个家长不盼着孩子认真学习的,苏靖远在陆越陵心中成了铁瓷儿,在温雅丽和陆达庚心里,只第一次见面,也极快地将其他同学比了下去。
除了当天的作业,陆越陵还有不懂的题目,苏靖远又细细地讲解给他听,两人在书桌前一坐几个小时,等到收拾好课本,都已经十点了。
“别回去了,今晚就在我家住。”陆越陵把苏靖远抓住,一把推进洗手间,“洗澡,我给你拿衣服去。”
儿子要留苏靖远下来,陆达庚和温雅丽没意见,温雅丽抓起电话,说:“小远爸妈电话多少,我给他们打个电话说一声。”
苏chūn江那混帐才不在意苏靖远有没有回家呢,陆越陵不想让父母知道苏靖远有个混账父亲,那样,他们就知道把自己打成重伤的是苏chūn江。
粗枝大叶的陆越陵,碰到与苏靖远有关的事qíng,就格外细心。
“我跟他爸说过了,不用打电话了。”他说,猛然想起什么,返回房间去敲卫浴间的门,“开门,我教你怎么用热水开关。”
苏靖远还真不懂,在卫浴间里磕磕碰碰,半天弄不明白怎么放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