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别,您这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刘斌笑着说,对他招了招手,“我们走了。”
车灯亮起的时候徐北看了一眼后视镜,周桐还站在门口望着他们。
他知道刘斌那怎么也说不出的感觉是什么了,这位周叔叔看着很年轻,身材保持得不错,举止文雅有礼,但就是上下左右怎么看怎么假,简言之就是虚伪。
这种人徐北在以往的案子里也遇到不少,有的是真正君子之风,有的就是衣冠禽兽了。
“要不再去喝两杯?”刘斌屁股挪了挪,往他那边一凑,胳膊搭上他的肩膀。
“好好开车,”徐北拉下他的胳膊,“想酒驾啊?这旁边还坐着一个律师呢。”
“你要喝我就把车开回去,咱两打车。”刘斌看着他说。
“拉倒吧,”徐北往后靠了靠,闭上了眼,“回吧,有点累。”
“这才几点,”刘斌看了眼手机,“你这班再上两年精神就该八十岁了。”
“这不是今晚遇上事儿了么,”徐北闭着眼睛说,“改天陪你嗨。”
刘斌一年就回来一趟,过年那会儿他们三轮流拍年夜饭照片往群里发,虐得这货哭天抢地的。所以一回来他们基本逢叫必到,专业三陪,加量不加价。
“美人儿吗?”刘斌看他一眼,“不说没事吗,吓得我也没敢问。”
“什么乱七八糟的,”徐北睁开眼,皱着眉看他,“我说那周,周什么。”
“周琦,行行行,”刘斌哈哈两声,目不斜视望着前面的路,“那下回呗。”
徐北盯了他一会儿,往后重重一躺,重新闭上眼不说话了。
回家的时候不到十一点,徐北直接脱衣服进了卫生间,开了凉水冲澡,冲到鸡皮疙瘩窜起来又下去,结果越冲越热,只好关了水光着站在大开的窗户前,夜风拂在皮肤上,爽得他顿时想来个迎风尿二丈。
等身上的水都干了,他光着晃出去扑在床上,拿着手机翻了会儿,几次点开南星的号码又关上,纠结着要不要搭个话。
徐北是个正常家庭里长大的正常孩子,性格虽然乐观,骨子里却也有天性的敏感。这是他自我剖析得出来的,但让赵老翻译过来就成了有眼力见:“不错,干这行就怕是个木愣子。”
南星和他在营地门口对视的那几秒钟,让他想了一晚也想不明白哪里有问题。
营地今天生意好,这个点他应该没下班,但徐北不知道说些什么才不显得突兀。
……今天挺忙哈?
简直废话。
……淋雨没着凉吧?
咒人呢。
……刚才看见你了。
人家又不瞎。
徐北摊在床上,半天冲天花板嗷了一声,翻身脸朝下趴着不动了。
距离开庭的日子越来越近,徐北没工夫瞎跑瞎闹,连着几天泡在办公室搞最后的突击,刘斌打了两次电话,很自觉地没再烦他。
倒计时三天的时候,赵老通知他对方换了代理律师,是个名字都没听过的新人。
赵老的表情看不出是喜是忧,徐北倒是宽心了不少。
法院的传票会直接发到李奶奶手里,用不着徐北去提醒,但中午一干人都去吃饭了他还坐在位子上发着愣转手机,转得相当入迷,然后铃声就响了,惊得他差点把手机扔了。
他看了看,是南星的号码,等了两秒接起来,那边却传来奶奶笑着的声音:“小徐啊。”
“奶奶,是我!”徐北响亮地应了一声,跑到外面走廊上。
“收到票了,”奶奶笑着说,“我算着就是这几天。”
“后天,”徐北说,“早上九点,您安心等着,我过去接您。”
“不用你来,小南知道,”奶奶说,“他说把我送到门口。”
“送门口?”徐北愣了愣,“他不进去旁听吗?”
“他能进去?”那边奶奶也是一愣,“这事儿跟他没关系……”
“没关系才叫旁听啊,”徐北有点儿哭笑不得,搞了半天这婆孙俩都不知道旁听是怎么一回事,“让小南陪您吧,您也安心。”
“徐律师,”那边传来了南星的声音,“我可以去?”
“拿身份证就能进去,”徐北原本没觉得什么,但猛一听到他的声音,突然有点儿期待,“我在门口等你们,到了你给我打电话。”
南星没出声。
“一审你没去听?”徐北又问。
“我不知道,”南星说,“律师也没说。”
“这什么律师啊,”徐北啧了一声,压低嗓子,语气很严肃,“奶奶一个人在那儿肯定得心慌,我到时候忙着,你在旁边也好照应。”
南星想了一会儿,说:“好吧。”
挂了电话徐北轻轻吐了口气,绷着脸走了两步,掉头跑进旁边的便利店,买了一袋零食拎回去,给旁边的座位上放了小浣熊和棒棒糖,又溜达到赵老办公室,往桌上潇洒地扔了一盒无糖酸奶。
赵老瞅了他一会儿:“你小子,别得意太早了。”
徐北回他:“嘿嘿嘿。”
“当心阴沟里翻船。”赵老说。
徐北一把拿走桌上的酸奶:“什么师傅啊这是。”
李奶奶这天来得很早,徐北刚到没多久就接到南星的电话,他出去接人时胳膊里还挂着一个小毯子,是从办公室一小姑娘那里顺来的。
“里面开着空调,有点儿凉,”他把毯子递给南星,“一会儿让奶奶披着。”
“谢谢。”南星接过来,看着他的眼睛。
自那晚之后,他和徐北也算好几天没见了,突然跟一个人好一阵儿频繁打照面,又突然好一阵儿见不到了,再碰上时,彼此酝酿出得那点儿可怜的熟稔瞬间被冲到十里八荒,导致他俩一上一下平静地对视了好几秒,也不知道谁先开口说点儿什么。
正愣着,台阶下一辆车急刹停下了,李格两口子从车里走下来,一边往台阶上走一边打量他们。
“快走走走。”徐北看着那俩白眼狼就没好气,一手揽着奶奶另一手自然地扶了下南星的腰。
南星扭头看他,见徐北面朝前,眼珠子却不住往后暼,一脸郁闷,跟他西装革履的造型全然不搭,眼里便带出了点笑意。
“站住!”身后的女人喊了一声,徐北转过身,居高临下等着,看到对方律师也走了上来,不禁挑了挑眉。
民诉案多数以双方协商调解告终,徐北不是没有预想过这种可能,但这案子早就被炒得沸沸扬扬,调解那一步算是跳过去了,却也难保不会临阵息鼓。
结果律师没走上来,倒是李格老婆踩着高跟鞋蹬蹬蹬冲上前,黑着脸看了奶奶一眼,又把目光定在南星脸上,表情嘲讽,轻轻吐了句:“狐狸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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