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书记员说,“结果会在庭上宣读。”
“我知道了,谢谢。”徐北挂了电话。
撑着胳膊在水池上愣了一会儿,他打开水龙头,狠狠冲了几把脸,想把心头的紧张感压下去。
太扯了。
他对着镜子苦笑了一下,即使心里知道很悬,却依然抱着希望。
师父常跟他说,干这一行不得不先做最坏的打算,只有这样才能被逼着做完全的准备。
他不敢打算,不敢打算要跟奶奶解释,不敢打算要跟南星开口。
徐北拿起手机给南星打电话,响了很久都没人接,就在他觉得要自动挂断的时候,那头喂了一声。
“是我。”徐北说。
南星没接话,只有起伏的呼吸声,徐北愣了一下,只得接着说:“刚才法院打电话过来了,明天早上九点开庭。”
“知道了。”南星说,“那我挂了。”
“……好。”那头挂断后徐北对着手机好半天没回过神来,南星语气里的冷淡几乎让他怀疑是不是拨错号了。
虽说也没通过几次电话,每次也都是寥寥几句,但语气态度什么的,明显不一样了。
一路走回大厅他都低着头琢磨,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还是上次在营地有哪里让他不痛快了?
想来想去,只能是他两情急之间抱了的那一下。
可也不至于吧……
徐北拉过座椅躺上去,瞬间感觉饭也不想吃了,抱着胳膊仰头闭上了眼睛。
南星脚边放着一兜菜,手里拎着印有药房标记的塑料袋,除了感冒药他又买了治风湿关节痛的膏药,奶奶的腿一着凉就犯疼。
挂了电话他把菜兜子提起来,又站了一会儿才进门。
奶奶房里很静,他推开门看了一眼,电视没开,卧室门也关着。他把东西放在茶几上,走到门前听了会儿,敲了敲:“奶奶。”
没动静,他看看时间,又敲了敲,声音提高了:“奶奶,吃饭了。”
等了很久门才开了,奶奶披着个单衣外套出来:“回来了啊。”
“又睡了一觉?开空调了吗。”南星往卧室里探了探,没有凉气。
“你不让开就不开呗。”奶奶往外走,嘟囔了一句。
南星笑了笑,搭着她的肩膀走到院子里:“洗一下吃饭,吃完要吃药的。”
“行,行,”奶奶推开他挥挥手,很不耐烦的样子,“知道啦。”
南星对着她的背影笑了一下,看她慢腾腾挪到水池边,慢腾腾挤了牙膏刷牙。
他回身进厨房,把灶上的火关了,揭开锅盖,一阵米粥的清香扑面而来,他盛了两碗端到院里的桌上,奶奶才慢吞吞在桌前坐下。
南星递给她一把勺子:“徐律师刚才打电话,说明天早上九点开庭。”
奶奶接过勺子的手顿了顿,放进碗里搅了搅:“哦,那就走呗。”
“你这样能去吗,”南星看着她,“要不别去了,我去。”
“你去像什么话,”奶奶暼他一眼,“跟你又没关系,姑娘家的,再给那疯婆娘骂上一顿。”
“我不理她。”南星皱着眉。
“行了,”奶奶摇了摇头,低头喝粥,“我去,不碍事,你这不买药了。”
南星看她老半天才叹口气:“好吧。”
他最近去营地都心神不宁,隔一会儿就往四周看上一眼,这天晚上陪得是熟客的场子,熟客带了几个小年轻,看上去年纪跟徐北差不多,喝酒之前还规规矩矩,稍微喝多了点儿就原形毕露。
他靠着围栏朝大厅里望的时候,腰上搭了一条手臂:“看什么呢?”
“表演。”南星没动,扭头朝人笑了一下,这人也穿着白衬衫,领口的扣子解了两粒,喝得脖颈一层红潮。
“你天天看,还有什么好看的,”这人手摸上去,扳过他的下巴,“多大了?”
南星握着栏杆的手紧了紧,笑着说:“二十三。”
“嘿,”这人拍拍他的脸笑了,“我比你大,喊声哥听听。”
“哥。”南星笑着喊了一声。
折腾到凌晨一点,他冷眼看着那伙人撤了场子,取出T恤下内衣里的一捆钞票,也没数,直接塞进了包里。
回到家的时候门口的灯还亮着,他反锁上门,走到院里关了灯,奶奶房里传出隐约的电视声音,门下透出微弱的光来。
回头要请人来修门。南星在心里默默记了一句,走过去轻轻推开门。
奶奶躺在沙发上,身上盖了条毛巾被,看上去已经睡熟了。他走过去关了电视,晃了晃她:“奶奶,回房去睡。”
奶奶哼了一声睁开眼,也没跟他打招呼,迷迷糊糊坐起来穿鞋。
南星瞧着她的脸色,皱了皱眉:“好点了没?”
奶奶眯着眼像是没听见,两只脚还在找鞋子。
南星看了一眼,这是把助听器卸了。
他弯腰替她拿过鞋子,手碰到奶奶的手时顿了一下,又回身摸了摸她的额头,接着脸色就变了。
“发烧了,”他从茶几上拿起助听器给奶奶戴上,“先别睡,量个体温。”
十分钟后南星坐不住了,三十九度,这温度有点吓人,尤其对一个老人家。他跑到卧室把外套拿出来给奶奶穿上:“我们去医院。”
“这是干啥……”奶奶迷瞪地瞧着他,“上医院干啥,没啥事儿。”
“还没事?”南星皱着眉,拎起包半拖半扶着她出了门,“别倔了,上医院。”
叫得车很快来了,司机见是个赶着去医院的老人家,一路开得飞快。南星在车上拿奶奶的手机给李格打电话,响到挂断也没人接。
医院有值班的护士,虽然这种情况一般在过道打个吊针就行,但南星还是要求住院。等一切忙完他才想起明天早上要开庭。
犹豫了一下,他给徐北打了个电话。
“小南?”电话接起来的时候南星愣了半天才回神,徐北的声音明显是被从睡梦中叫醒的沙哑,还带着一丝奶音。
南星莫名心里一软,不自觉放轻了声音:“奶奶病了,明天可能去不了,我想问问我能代她去吗?”
“啊?”徐北的声音清醒了,“奶奶病了?怎么回事?要不要紧?”
“不要紧,感冒了,有点发烧。”南星说。
“要我过去吗?”徐北语气里透着担心,“你现在在哪?”
南星迟疑了一下:“医院。”
“哪家医院?”那边传来窸窸窣窣衣料的摩擦声。
“你别过来,”南星皱了皱眉,声音又恢复了冷淡,“刚打上针,这会儿睡着了,你来了也没用。”
那头的声音静了,过了会儿才出声:“你代不了,去了只能旁听,奶奶去不了没关系,我是她的代理人,我去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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