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宁记_马蹄声凌乱【完结】(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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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海天第一个反应过来:“穆总!您怎么在?”

  吴祈宁抬眼一看,果然,穆骏正正地站在门口,直眉瞪眼地正看着自己。

  她心里一声哀嚎:冤家路窄。百口莫辩!

  果不其然,穆骏的眼光恶狠狠地停在她扶着白瑞明的腕子上。吴祈宁烫到似的撒手,不但撒手,而且还在餐巾纸上蹭了蹭,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

  穆骏今天少有的脸色森严,目光炯炯,好一幅捉奸拿双的架势!

  好好的接风宴,落到如此田地,吴祈宁不是不恨得慌,她眼风杀到狠狠地瞪了唐叔一眼,唐叔杀鸡抹脖子地做手势,我真不知道……

  周海天真机灵,端起杯子来:“来来来,穆总,既然来了,咱们干一杯,再喝一轮儿,再喝一轮儿,最近辛苦,咱哥们儿兄弟碰上不容易。”

  穆骏咬了咬牙,正僵着,盛欣穿花蝴蝶一样扑了过来:“穆骏哥,你看到谁了?我们还不走么?”

  看着盛欣小羊羔似地摇着穆骏的胳膊,吴祈宁眯了眯眼睛,嘴角也抿了起来。

  她动也不动,和穆骏凛然对视。

  这一屋子火花乱飞,白瞎五十三度茅台酒开了两瓶,满包房里醋味儿熏了天了。

  李总明白的时候就不着四六儿,喝了个醉眼迷离,正要大个圆场儿,可是十足摸不到头脑,离了歪斜地站起来:“穆总,你最近在产线上拼的辛苦,哥儿几个有眼共睹,我看满桌子就小吴和小白清闲,还出去旅游,来来来,你们俩端起来,敬忙碌在生产第一线的同志一杯。穆总干嘛板着脸,叫他们给你敬杯酒,乐呵乐呵得了。”

  说着,两杯酒就塞到了白瑞明和吴祈宁的手里。

  金姨和白叔叔也就算了。

  李阿姨笑嘻嘻地应承下来:“是是是,你们这两个孩子就知道谈情说爱看风景,也该敬敬人家加班的么……”

  吴祈宁回头看唐叔,唐叔朝她使眼色,杀鸡抹脖子,意思是无论如何别破了这老太太的气迷心!甚至朝吴祈宁比了个二字。

  这个二,就是二十万啊!

  这可要了吴祈宁的亲命了。

  她现在不能没有唐叔的担保!

  吴祈宁也是喝多了脑子发蒙,她端过来酒杯,抬头看了看穆骏,又看了看白少爷,微微沉吟一下儿,酒杯终于还是盈盈地送到了穆骏眼前。

  穆骏一口气上不来,就觉得五脏六腑一起疼,疼得几乎要站不住。眼前分明就是:人家金童玉女,旅行归来,得父母祝福,要昭告天下的架势。

  尤其吴祈宁,这趟日本回来,一脸的容光焕发。灯下观美,人家是分外地眼若秋水,面若敷脂,唇若涂朱,衣着光鲜。比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又滋润了好几分,好一个娇怯怯的新妇人!

  那自己又算什么?

  穆骏从小到大骄傲自尊、让人斯抬斯敬,何尝受过过这样的爆击伤害?当时就是用了浑身的力气,才不至于掉下眼泪来。

  可就是这个让他锥心的女子,居然颤巍巍端了一杯酒明晃晃地杵到自己鼻子底下!

  纤手香凝,金樽琥珀。

  要说这人太有学问了也不好,穆骏这么电光火石之间已经脑补了一篇现代版的《钗头凤》出来,而吴祈宁尚自懵然不知。

  盛欣皱了皱眉:“穆骏哥,你现在不能喝酒!”

  吴祈宁的手微微抖了一下儿,带了三分犹豫。

  穆骏瞧着吴祈宁,眼圈红了,他咬了咬牙,一字一顿:“小宁,你端给我的,就是砒霜,我都喝!你总称心了吧……”说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感受着他从她手里接杯的劲头儿,自己一下子手里就空了,吴祈宁心头一动,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空了一半儿……

  穆骏喝了这杯酒,扭头就走。

  吴祈宁一愣,站不住了似地微微摇晃了一下儿。

  她晕乎乎地想:这都哪儿对哪儿啊……

  那天穆总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严重到吴祈宁回家后妆没卸,脸没洗,宿醉未消除,立刻就让盛欣夺命连环CALL叫到了滨海医院。乍一看盛欣衣服前襟上的血迹斑斑,吴祈宁还以为出车祸了。

  上下看看,盛欣还算全须全尾,吴祈宁略微松口气。谁知道盛欣丁点儿不领情,哭着把一票单据拍到吴祈宁脸上,哽咽得上气不接下气:“你知道……你知道他有多爱你吗?”

  小姑娘字字血,声声泪,说穆骏是如何负气呕血,被吴祈宁气得旧病复发,含冤控诉,仿佛吴祈宁是她生活中一切不幸的罪魁祸首。

  吴祈宁看着梨花带泪的盛欣,心里有一瞬间的百感交集:多好,你还有个人可以去理直气壮地怪罪……

  她下意识地拍了拍她的肩:“进去说,外面凉。”

  乍暖还寒,春寒料峭。

  不过这么小风儿一吹,吴祈宁略微甩甩头,觉得自己也清醒了点儿。

  她看见单据上穆骏的名字,第一反应居然是:盛欣你没有他的医保卡……

  事后,吴祈宁自我检讨,这些年下来,她大概长于理事,疏于人情,竟然成了习惯了。

  医院还是那个医院,科室还是那个科室,周大夫还是那个胖嘟嘟的周大夫。

  那天晚上不太平,两起车祸,一起斗殴,急症护士此起彼伏地嚷嚷这个要不行了。

  急症室的大夫们忙得四爪朝天,提溜儿乱转。

  周大夫正在心火上升,逮住吴祈宁好一顿数落:“前些日子不是来了吗?这怎么又来了?大面积的胃溃疡出血,都400ml了,真拿血液当自来水儿啊!你们当家属的也是,怎么护理的病人?长心不长心啊,给我们添麻烦么不是?”

  盛欣见惯了日本大夫的和风细雨,一时还真受不得中国医生的雷霆风暴,刚要开腔儿。吴祈宁手快脚快地把她摁到身后,喏喏称是,深刻检讨自己没把病人当佛祖供着的大不敬罪过。然后低声下气地问着:“您看怎么治好?”心里寻思着,大夫火这么大,是不是要递一个红包上去?

  拿着各种单据,穿梭在医院的各个化验科室之间,熟悉的消毒药水味道,熟悉的白色大褂飘飘,吴祈宁隐约觉得自己回到了孩提时代,带着用心烹调好的食物,急匆匆从家跑到医院给爸爸放下,再急匆匆赶回学校去,上晚自习。

  天依旧是那么冷,药水的味道依旧那么呛人。

  世易时移,十道轮回,好像只有她的世界,从来没有美好过。

  急诊室里陡然传出一声家属的哀嚎,不久一个白单蒙头的人被匆匆推了出来,吴祈宁下意识地后退避让。她以前从来看不得这个,看见就会跟着哭出声,就是眼窝子浅,就是忍不住。

  可是这一回,她没掉眼泪,看着那个英年早逝的路人甲被人匆匆推着远去,吴祈宁诧异,自己居然不觉悲伤,只是疲惫不已……

  让盛欣守着穆骏,吴祈宁办妥了住院手续,缴请了诊疗费用和后续的药钱。一忙一乱,天也就快亮了,穆骏仿佛在沉睡,盛欣已经歪在小椅子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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