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祈宁安静地坐到了穆骏的床边,双手抱住肩膀,远远地,远远地看着他。
睡在灯影里的穆骏看起来皮肤很苍白,呼吸急促,额头上还有些许的冷汗透出来,嘴唇微微地翕动着,仿佛要求这什么。
吴祈宁没有过去给他擦拭,或者凑过去问他要什么……
她就是远远地看着他。
很艰难地把这个病人和当初那个系着围裙打扫冰淇淋店的男子联在一起。
有一瞬间,吴祈宁很想拔腿就跑,一路跑回盛境冰淇淋店,她觉得自己只要推开大门,就会有个颀长温润的男子朝自己抬头微笑,说:“小宁,你回来了!”
是啊,小宁回来了。
才去日本七天,就搞出这么大事儿来。
哎……吴祈宁呼噜一把脸,早知道不去了。
她慢慢地抓住了穆骏潮湿阴冷的手,下意识地玩儿他修长的手指头。不期然,那修长的手指跟着她的节奏微微动了动。吴祈宁抬头,看到了穆骏乌黑的眼睛正直直地看着她,深不见底。
他笑一笑,问:“你在干嘛?”
吴祈宁划拉一下穆骏的手指:“在想小时候的事……”
穆骏“哦”了一声,挑挑眉。
吴祈宁把脸颊贴到穆骏冰冷的手上,慢慢地说:“我小时候,不会划火柴,总怕烧到自己。然后我就发誓我一定要学会划火柴,于是我就拿了一整盒火柴,去我家后院划……”
穆骏轻轻地摸着她的脸:“嗯……然后呢……”
吴祈宁想着就笑了:“我划,我划,我划划划……然后我就学会了……然后啊,我就不小心把家里的纸箱子都点着了……火苗子比我还高呢……消防队都来了……所有人都狠狠地教育了我一顿,街道把我当治安反面典型说了好几年,好多人看见我都说,哦,你啊,那个放火烧家的小姑娘,哎,你不尿炕吗?”
吴祈宁尴尬地捂住脸:“这是我人生当中犯地一个跟初衷不成比例的错误……”
穆骏闭着眼睛想一想,也笑了出来:“真是个可怜的……小姑娘……你……为什么不学着用打火机呢……”
吴祈宁慢慢收了笑意,她紧紧地握住了穆骏的手:“我和白少爷什么都没有。白瑞明喜欢你家文蔚好几年了……唐叔瞎起哄,我让他给我担保个贷款没法子,才应付一下。你相信我。我错了,我以后不这么干了。”
穆骏眼光有点躲闪,他“嗯……”了一声。
吴祈宁握紧了穆骏的手:“所以穆骏哥,你要好起来,别让我再犯跟初衷不成比例的错误了。让人家说那个为了二十万贷款气死未婚夫的女孩子好不好……这比烧了我们家还让人难为情,好不好?”
穆骏握紧了吴祈宁的手:“好……”
吴祈宁快乐地笑了出来:“还有,我这个人念旧,用惯了火柴,就不会换打火机了。真的。”她突然扑上去,搂住穆骏的身体,用近乎撒娇的声音祈求:“你别死啊,穆骏哥,不要吓唬我,你死了,小宁就没有火柴了,就没有光了,会很冷很冷的……不要让我那么可怜……”
穆骏忽然些许哽咽,他搂着吴祈宁瑟瑟发抖的肩膀,手忙脚乱地安慰着:“好的好的,我不死,我好起来。小宁不会冷,也不会可怜……”
穆骏没料到,吴祈宁是真的趴在他身上哭了起来,而且呜呜咽咽,不可抑止。
穆骏手忙脚乱地拍着吴祈宁,心里乱七八糟的想:她平常不哭的,她平常不哭的……
他万分懊恼,吓到她了,这样真不好。
这时,一旁假寐的盛欣,悄悄地站起来,溜了出去。
盛欣去了趟洗手间,好好地用凉水洗了一把脸。
是梦啊,天亮就该醒了。
第68章 阋墙
穆总吐血,兹事体大。
盛年盛大人第二天中午就飞回了滨海市。下了飞机,马不停蹄,盛总满面冬风地出现在滨海医院穆骏的病房。
盛年管事多年,淫威不浅。他走道儿带风,衣袂飘飘,眉目含恨,一脸的挡我者死。
一进门,屋子里的气压就低了好几分。这年头儿的护士妹妹们都见过大世面,一看这位来意不善,立刻飞奔回去叫主治大夫过来看看,用不用把保安喊来,还是直接报警。
自从盛年进来之后,病房里鸦雀无声的。
刘熙和盛欣两位盛家女眷温顺地起立恭迎。
一屋子能站起来的,三个人站起来俩,吴祈宁纵然一万个不乐意也不好意思大模大样跟那儿坐着,只好陪着肃立在屋子里。
办事儿,气势是个大问题。如果开头儿怂了,后面儿基本立不起个儿来。
盛年冷冷地扫了他们一圈儿,语声衔恨,张嘴就数落刘熙:“他们小你也小?他们不懂事儿,你也不懂事儿?做业务不用你,盯生产不用你,要账不用你,你就给我看家看这两个大活人你都看不过来?你天天都干什么了?看他们胡闹你不拦着?要你有什么用?”
刘熙泪眼汪汪,委屈地当场就哭了出来。
吴祈宁气不愤,搂过来刘熙给她擦眼泪,心里嘀咕:这里有刘熙什么错儿?穆骏又不是三岁,她看着,她看得住吗?
盛年扭头说盛欣:“盛欣,你什么时候给我省心过?啊,这回让你爸妈回来干什么来了?不就是给穆骏做个会诊,安排治病的事儿么?怎么这药吃了还不如不吃?你爸妈没回来的时候人还活蹦乱跳的,你爸妈回来了怎么直接吐了血了?还有你一个大姑娘家家的,没事儿跟着穆骏瞎混什么?人家有女朋友你不知道啊?惹出事儿来了吧?”顿一顿,牙缝里挤出来:“人家的事儿,用你上赶着?我们盛家人没这么没出息的!”
盛欣又羞又怕,直接就哭了出来。
盛年回过头来说吴祈宁,吴祈宁一梗脖子,拿鼻尖儿对着他,颇有几分怒目而视。
如果盛年进门就骂她,吴祈宁八成就老实听着了,毕竟这杯惹祸酒敬的,她自己也是后悔不迭。早有心理建设,怎么挨骂都是理该应分的。可盛年也忒嚣张了,进门逮住谁嚷嚷谁。洪洞县内无好人了。吴祈宁不由得心里上火:干嘛啊你盛年?和世界为敌啊!就算我们有一万个不对,你也得给病床上的穆骏留几分面子,这么咆哮病房,置病人于何地啊?
盛年伸出食指指着吴祈宁的鼻子,深深地摇晃了两下,显然气得不轻:“你……你……你好……我还说不得你了……”
吴祈宁搂着呜呜哭地刘熙,递给盛欣一块儿擦鼻涕的手绢,有心暴起和盛年对骂,可是回头看看躺在病床上的穆骏,最终还是叹口气,从善如流:“您说吧,我听着!”
她总不能在穆骏的病床前和盛年吵起来,让病人再多劳一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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