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昊来得不晚,换了便装,T恤衫牛仔裤,明目张胆地企图往十八上捯饬,看来对于这个饭局也是想走怀旧风的。无奈那怀胎六个月的肚子出卖了他的实际年龄和生活方式,吴祈宁看着往昔师哥的一脸油光儿,心里不高不低地叹了口气:不信抬头看,老天饶了谁啊。
当然这番想法儿是不能让孙昊看出来的。
吴祈宁大方地笑着帮孙昊拉开了椅子,打怀旧牌拉感情:“师哥,上回跟你单独吃饭,好像还是在学校,五四赶稿子的时候,写到半夜饿得慌,咱俩翻墙出去烤大腰子呢。”
想起来往事儿,谁都有点儿唏嘘,孙昊也乐了:“你还记得呢,我还记得咱们一人一身的烧烤味儿地翻回来。学校里流浪狗追着咱们那通叫唤啊……”
吴祈宁也笑:“一进宿舍,阿姨就嚷嚷,这是谁啊?这么晚回来?还一身的油烟子味儿……你教我把脑袋蒙住往楼上猛冲,我还撞柱子上了……”
孙昊哈哈哈地笑出来眼泪来:“我想在后面喊你的……可是你一脑袋就撞上去了……拦都拦不住……你可真麻利……”
吴祈宁“噗嗤”笑出来:“你还有脸说……也不拉我一把儿……哎……这都多少年了……”
孙昊也顿住了,挺感慨:“是啊,多少年了……”说到这儿,孙昊顿了顿:“小宁,你不怪我吧?”
吴祈宁一愣:“怪你?为什么?就为了撞柱子?”
孙昊难得好性儿地撇了撇嘴:“当然不是为了柱子。当年你写的那篇得奖的通讯稿,我署了自己名字的事儿……”
吴祈宁歪着头想了半天,才“哦”了一声儿出来:“嗨,你还记得呢?我早忘了。”
看着吴祈宁是货真价实地没往心里去,孙昊一时有点儿动容:“小宁,你……你这人是真豁达……来……我敬你一杯……”
吴祈宁就坡下驴地跟孙昊干了一杯:“当时有点儿生气是真的。可是想想我又不考公务员。得奖也瞎掰不是?你有用你留着吧。”
两杯黄汤下肚,孙昊有点儿酒酣耳热:“小宁,你人不错!不是师哥夸你。比这世上好多女的……嗯……至少比我媳妇儿那小肚鸡肠的强!哎,真看不出来啊。你当初大大咧咧的也不捯饬,现在长大了,可比念书的时候好看多了。不是我夸你……哎……你是不知道,当初我对你也不是……”一点点欲言又止的样子,挑一挑眉毛,暧昧在眼角眉梢。
吴祈宁偷偷甩了一身鸡皮疙瘩,略微觉得有点儿不太对劲儿,谁不知道你孙大情圣上学的时候女友都家世好,底料足,怎么能看得上我?今天说这话啥意思?眼瞅着事情可就要尴尬了。她赶紧往回圆,笑盈盈地说:“嫂子家世好,长得漂亮。我可比不上。师哥您别笑话我了。”
看见对方明显不兜搭自己,孙昊的脸就沉了沉。
得亏服务员陆续上菜,把话头儿打断了,孙昊才没继续说下去。
上菜的小姐临去的时候回眸一笑,百媚横生。
吴祈宁一看,居然是秀秀,心说这是哪一出?至于她老人家亲自出马么?还冲我笑得这么甜各儿?
孙昊接了这个笑容也明显地僵了一下儿。
吴祈宁忽而有点儿了然。
但是气氛坚决是不能往暧昧里走了,吴祈宁果断给孙昊满了一杯酒,努力地把话题拉回来:“师哥,你们今天可是够吓人的。干嘛啊,至于么……我胆儿小,可是眼晕……”
孙昊咳嗽了一声儿,明显正经了点儿;“我的吴总啊,我也是上支下派,没有办法啊。哎,你是不知道,你们让人举报了。”说到这儿他斜睨着吴祈宁:“得罪人了吧?结了梁子了吧?”说到这儿,别有深意地笑一笑:“你啊,也是瞎耿直。不是我说你。”说着也给吴祈宁满了一杯。
吴祈宁端起来酒杯,沉吟了一下儿:“是谁啊?说了什么?师哥,你给我说说呗。”
孙昊一笑,拍了拍吴祈宁的手:“事儿,是没有什么大事儿。就是你们以前的税管员,说是接了一老朋友电话儿,让重点看看你们。可是毕竟对方也没提出来真凭实据。税管员儿么,天天无风还起浪呢,指着这个拿外找儿。就说出来了。正好儿,我们今年任务实在是重,上面儿压力大啊。这不就来你们这儿瞧瞧么。你放心,大事儿,目前是没有的。踏踏实实把预收税款交了,没你们的事儿。”
吴祈宁心里暗骂了一句盛年不是东西,慢慢地松了一口气:“那师哥,你看,这无外乎是我们同行儿眼红呗。这年头儿生意不好做,我们好容易接了一个大单子,就是那帮人儿,眼馋肚饱的,没缝儿下蛆。你也知道我,打上学的时候就胆儿小,老实,哪敢操作什么违法犯罪的事儿呢?而且现在董事长在国外养病,我就是勉强支撑个门面。你好一好儿,高高手就把我们放了吧……”说到这儿,她十足低三下四:“这么多年同学了,我还能忘了你的好处?”
孙昊笑了笑:“师妹啊,这事儿,我真是帮不上你。你们这是流年不利,本来放平常的日子口儿,无所谓了,你上点儿油,撒撒水,我们装没听见就完了。可是现在不一样,今年的税收任务可是出奇的重,你们这片儿工业区呢,哎……不是我说你们……那么多家企业,一点儿出息都没有,那报表还能看吗?也不知道是真穷是装穷,买卖一家家儿是越做越抽抽。哎,我让你说,这税源从哪儿来?政府靠谁养?我们也有压力,也得完成任务啊。这预收款啊,你就交了吧!再说了,你们家大业大的,这叫什么啊?这个月交了,下个月就不交了啊。现在交了,等以后货款收回来,我们也不能再要第二遍。对你们啊,没损失。”
吴祈宁就要晕过去了:“师哥,别介啊!你也知道钱没回来,我拿什么交啊?你看,最近买卖不好做,大伙儿是交不上去什么,让你们为难了。可是这大环境又不是我们编出来的。咱们《人民日报》都说经济L型发展,恐怕就要触底,号召万众创业,要给企业减税减负担。那越这样儿,你们越得放水养鱼苗儿啊。你们这……这不成了杀鸡取卵了吗?”
孙昊冷笑一声儿:“《人民日报》说得好啊。您这个月找《人民日报》报税去吧。又请我吃饭干嘛呢?它放的屁你也信?亩产万斤也是它说的,你怎么不信了?这些年它说的话翻来覆去,烧饼都烙糊了好几回了。再说了,万众创业也不是我们号召的。依着我说,没钱尽早儿的别干买卖。师妹,我说你上学的时候也是要脸儿要面儿的人。今天这么拉着脸儿求人,好看吗?我看你不如麻溜儿的把税交了,省的咱俩磨牙。”说着,孙昊的手有意无意地搭到了吴祈宁的腕子上:“有这功夫咱叙叙旧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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