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顾四周,她身边站了一圈神色不善的越南工人。
有一种其心必异叫做非我族类。
吴祈宁缓了口气,慢慢地坐了下来。她寻思:好汉子不吃眼前亏。
我不能跟他们打起来。
深深吸了口气,吴祈宁抓住阿梅的手,让她慢慢地把她的意思翻译给大家听,这次吴祈宁说话态度和缓,摆事实讲道理:“刚才说话态度急切是我不对。但是,阿当把东西装错了,这很不好。如果这个货柜不能在明天早上之前拉到港口,这一柜子东西我们就白做了。美国人也不给钱,老板拿什么发工资?大家还要不要过年领奖金了?”
这话一出,越南工人就安静了许多,也有人窃窃私语地埋怨阿当:“做事不小心,难怪领导生气。”
看看人群有所分化,吴祈宁心里更加安定了几分,我邓爷爷说的甚好:发展是硬道理。
工人大哥大姐们是出来挣钱的,又不是出来参加革命的,所以跟他们谈钱,必须谈钱!
吴祈宁说:“为了让这个货柜按时到岗,为了弥补阿当犯的这个错误,咱们得加加班,把所有产品重新包装一下。要不然,大家的年底奖金就真泡汤了,当然老板知道大家辛苦,阿当的错不能大家担,加班是给加班费的,还有夜岗补助。”
吴祈宁心里算了算,这个数字不算太过惊人,就算盛年不同意,从她的工资里支出去她也不至于太过肉疼。
吴祈宁这个提议还是公平合理的,越南工人一哄而散,各自回去干活儿了,至于阿当犯错怎么办?吴祈宁心里有个算计,先让我过了这一关,等月底发工资的时候我再处置你不晚。
知道包装车间吃紧,吴祈宁身先士卒带着阿梅跟着一起忙活着,十个人分两组,一波拆,一波装。四百多个过滤器的其实也好改,到晚上吃饭的时候,吴祈宁掏出钱来,让阿梅出去买了十份儿最好的厂区晚饭回来给大伙儿换口儿。
就这么着,最刁钻的工人也喜眉笑眼了。喜眉笑眼就好办了,吃饱了干活儿吧。
忙忙叨叨十点钟,包完了所有的过滤器,叮咣五六装上货柜。眼看着货柜车头拉走了这个十二米的集装箱,吴祈宁深深地叹了口气:为了把事儿圆下来,我容易吗我?
晃里晃荡地回了宿舍,才想起来今天没做饭。
宿舍里灯火通明,厨房有隐约的香味儿,吴祈宁信步溜达了进去,看见盛年正眯着眼睛坐在那里读一本什么书。看见吴祈宁晃进来,他起身,开火,看意思是要煮面。
越南的方便面清单无油,汤水透亮,即便是打一个鸡蛋进去,也是寡淡的感觉。盛年随手切一个柠檬,挤几滴柠檬汁进汤里,立刻酸香可人。
热腾腾地端了一锅过来,香气氤氲,趁着盛年人高腿长,人帅面香,吴祈宁很是感动了一下下。盛年坐到桌边,稳稳地先给自己盛了一碗。
瞬间的幻灭……
吴祈宁抱着肩膀看着盛年,盛年回头斜睨吴祈宁:“自己拿碗盛啊,你又不是不能自理。”
吴祈宁气鼓鼓地拿出来头号大碗,给自己盛了一满满当当,就给盛年留了一盆汤在锅里。
盛年看她:“现在是不是觉得穆骏特好。这会儿准给你盛到碗里,端到眼前?”
吴祈宁剜了盛年一眼:“甭寻思你恶心我,我就吃不下去了!”
盛年啧啧:“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大不了,我再煮一锅。”他慢条斯理地喝一口汤:“穆骏每回来电话都问问你怎么样呢。哦,他说了,替金姨问的。”
吴祈宁嚼着鸡蛋看着盛年,寻思:拆伙的也是你,劝和的也是你,盛总您到底是意欲何为啊?
让吴祈宁看的怪不得劲儿的,盛年瘪了瘪嘴角,换了个话题:“那个出错儿的阿当你预备怎么样?”
吴祈宁脸上是波澜不惊:“无外乎是开还是罚两条路呗。”她也当了有年头的业务部主管,杀伐决断还是有些心得的,所谓没有规矩不能成方圆么。
盛年莫测高深地摇了摇头:“小宁,其实你可以做得更好……”
吴祈宁含着这口面,看了看盛年秀丽的面孔,她认真地寻思了起来。
盛年站起身,幽幽地说:“怀柔远人,厚往薄来,所以怀诸侯也。”
吴祈宁挑了挑眉毛,回头看着盛年。
盛年拍了拍吴祈宁肩膀,意味深长地告诉她:“吃饱了,你刷碗。”
说罢,他施施然回房,睡觉去了……
盛年这番高论,当真代圣人立言,丁点儿不错。
遥想当年抗日战争时期,毛主席开宗明义了论持久战的伟大纲领,说是要让日寇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
道路指明白给你了,可是海在哪儿呢?
那各村儿的书记就得自己领会精神了,是地道战,还是地雷战,都得因地制宜,各想高招。
说到底,地道还得自己挖,地雷还得自己造,鬼子还得自己打。
吴祈宁默默地坐在桌子边儿,心说盛年的这碗面真是……吃的心累。
第40章 仁政
狠狠地又吃了一筷子面,吴祈宁回屋睡觉去了。
洗个热水澡,把自己扔床上这就已经快十二点了。
这怎么说都得算漫长的一天了。
吴祈宁寻思盛年今天挺不是东西,于是也死了替他省电的心,遂恶狠狠把空调调到十六度,然后把夏凉被拉到鼻子尖儿,她快乐地闭上眼,就寻思自己已经回家了。
一夜无梦,睡得香甜。
到了次日早上七点半,吴祈宁才懒洋洋地起来洗漱,今天的事儿麻烦,麻烦得吴祈宁懒得面对。当然了,住在厂里也有这般好处,不必黎明即起,路途奔波,自然可以多睡一会儿。
许大爷知道吴祈宁昨日加班很晚,特意站在她门口叫她起床。
吴祈宁光手净脚地在屋子里描眉画眼,满嘴嚷嚷:“这就来这就来。等我画上眼线。”
盛年颇不以为然地嗤笑,他盛家人容颜秀丽,对于一般中人之姿的人民群众可劲儿捯饬都有几分天然的鄙夷。
吴祈宁让他看地有几分愤愤:“你家女孩不化妆打扮吗?”
盛年骄傲得几乎负手:“我家女孩儿都貌若春花。”
吴祈宁撇嘴:“人死为大,我不和你争执。”
盛年笑笑地看着吴祈宁:“我家又不止盛颜一个女孩儿。”
吴祈宁哼一声:“吹牛。”
盛年就不说话了。
吴祈宁在越南工作特别注重自己的形象,她年纪轻轻,出门在外,领着一帮外国人工作,全厂上下够一二百眼睛盯着她,吴祈宁总觉得好看歹看放一边儿,她得满面红光地才更有底气一点儿。毕竟才二十多岁女孩儿,对着那么多言语不通的外国人,怎么都是有点儿气虚的。
为这个事儿刘工笑话过吴祈宁:“切格瓦拉蓬头垢面,照样领导拉美人民革命。”
吴祈宁摸摸鼻子:“人家有枪啊……我呢,就两把菜刀,还是卷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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