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风轻送_温禹【完结】(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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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乡长,你这是在向云舒求爱吗?简漠白嗑着瓜子,喝着酒,脸上满是坏笑地说。

  吴曦明点头说,嗯,算求爱。

  于是云舒放开他说,好吧,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男朋友,以后不许看别的女生,不许和别人逛街,不许在夜晚的时候,跟在别的女生身后看人家的背影说三道四。你的眼里只能有我一个!

  众人哄堂大笑,谁也没把他们的这个情节放在心上。

  骆芷兰不明白何故云舒说,不许吴曦明在夜晚如何如何。宋嫣就解释说,有一次他们几个出去玩,回来的时候恰遇三个并排行走的女生挡住了前路。吴乡长喝高了,这时忽地就一改平时寡言少语的形象,对着女生们评头品足。其中有一个女生长得胖,他说人家是生性懒惰所至。说如果给她二亩地,让她春种秋收,再给她一头猪,让她每天烀猪食、割猪草,想胖都没门;另一个女生长得就瘦,他说人家是挑食挑的。唯一一个身材较周正的女生也没能被他说上一句好话,他说人家是上辈子修好,这辈子被老天照应了。说到其中一个女生相貌平平时,他以“长得太吓人”样的词来形容;长得黑的女生他说人家出生时掉到煤炭里了;最后一个长得白的女生也没逃出他的乌鸦嘴,被他说成是刮大白时用力过猛。

  你说,就像乡长这种看起来温文尔雅,实际上嘴损得要命的男生,谁看了不想揍一顿?宋嫣咬牙切齿地说。

  骆芷兰听得有趣,觉得人真的不可貌相。这吴乡长给自己的第一印象真的不错,一派照顾学妹、思虑周全的样子,想不到背后竟然还是个损嘴男。

  事后吴曦明也总结了一下自己的“问题”所在:女人都是老虎,女人惹不得。尤其不能“夸”女人丑。“夸”女人丑会挨揍。

  谁说不是呢?同乡中的女生虽然只有骆芷兰一个文科生,但个个堪称秀美。即便不收拾不打扮,也拥有这个陌生城市里其他女孩少有的水嫩肤质,还有高挑身形。所以,吴曦明这种黑瞎子掰苞米式的为人态度从一开始就存在其狭隘性,现在做了案板上的鱼也是他咎由自取。

  同乡会结束后,女同乡们都找骆芷兰取经,向她讨教穿衣打扮的奥妙。骆芷兰从未觉得自己会打扮,但既然大家都这么认为,她也就像模像样地开始为大家搞起形象设计。不管她的设计是否奏效吧,第二次同乡会的时候,吴曦明那张乌鸦嘴总算吐出了象牙。他逐一地夸赞说,云舒的发型不错,衣物的色彩搭配也好看;宋嫣的个性化处理让自己与众不同;南如雪的天生丽质终于水落石出了。

  且说,第一次同乡会结束后,男生们开始分配护送女生的任务。卢箫的宿舍途经骆芷兰的宿舍,自然而然就成了她的护花使者。简漠白的宿舍和骆芷兰正好南辕北辙,就冲着卢箫说,便宜你小子了。卢箫也不说话,只是含而不露地笑。

  那天回去的时候天色有些晚,加之天上没有星辰,使得校园里安静、灰暗得有些可怕。卢箫似乎刻意在找话题打破周遭的暗沉氛围。他问骆芷兰是不是平时都泡在图书馆?骆芷兰说,寂寞无聊的时候去;快乐开心的时候也去。

  他笑了,说你这种回答等于没有回答。

  她却说,最智慧的人从不直接表态。这是孔孟们韩非子们等等一切古圣先贤推崇的做人方式。

  他说你这算是中庸之道?

  她说,就算中庸吧。中庸不好吗?中庸最是调和,不容易惹乱子。

  他说,我倒觉得中庸捧出了一批庸才,他们遇上什么事都不说是,也不说不是,这样,社会能进步吗?

  她说,我喜欢的中庸是对那些尖锐问题采取迂回方式,而不是硬碰硬。

  那么你读中庸给自己带来了些什么好处?你和周围人很和谐?

  她说,恰恰相反,周围同学都不太喜欢我。他们喜欢盛开模式。

  人能盛开吗?他说,人又不是植物,不是花朵。

  她说,花是在现实中盛放,人可以在内心盛放。一个在外表,一个在内心,不一样。

  他忍不住笑了,说,你脑子里装的是什么呀,这么多古灵精怪的理论。

  她说我只是想做一个更像我自己的人。

  那你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水边的香草?像你的名字一样?他说。

  你怎么知道我名字的含义?

  这很容易想到,他说,我们高中课本里都学过,范仲淹的《岳阳楼记》里有:岸芷汀兰,郁郁青青。你的名字应该就取自这个句子。但前提是你的父亲或母亲热爱读书。

  她简直惊讶了,看着他略有些得意的带着微笑的脸说,你前世是算命先生吗?说得都对。

  是的,骆芷兰的母亲是20世纪60年代的中专毕业生。而父亲,虽然只有初中文化,但对于一个出生在20世纪40年代,成年于60年代的人来说,也算是文化人了。而且父亲才华横溢,能说会道,会写会画。芷兰这个名字就是父亲在翻阅《岳阳楼记》时临时取的。

  芷兰听母亲后来讲,自己刚出生时,父亲捧着她粉嫩的小脸对母亲说,看,我们的女儿长得多漂亮啊,她的脸就像一朵盛开的打碗碗花。父亲用他眼里最常见的美好事物来形容女儿,却没想到女儿后来并不喜欢它。打碗碗花是当年乡下最常见的一种野花,牵牛花的一种,有藤蔓,粉色,总是纠缠在高大的植物上炫耀它的美丽,即算无可攀附匍匐在地上,也会揪住草径张扬它艳丽的花色。而被它纠缠的植物则往往因它而黯然失色,或因它放慢生长。骆芷兰的邻居姐姐还告诉她,不能掐打碗碗花,如果一不小心掐了一朵,回家就会把碗打碎。那个时候物质生活水平较低,打碎一只碗的成本有些高。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对打碗碗花只有远观而不敢亵玩。这种只能看不能碰的郁闷情绪使她对打碗碗花充满了敌意,她甚至冥想过这种花的蛇形径或花瓣里有一种邪恶的因子存在,或许当她一转身的时候,这些因子就幻化为鬼脸或妖魔,它们会伺机给予她诅咒,让她的人生不顺利。每当想到这些,她眼里的粉色打碗碗花就变成黑暗一片。

  以至于长大后,世界观渐趋成熟的骆芷兰仍然讨厌打碗碗花,觉得它是在依托别人的高伟来衬托自己的美。虽然它可能是因为喜爱别人而纠缠,但它爱得太过自私,太过低俗、直白,显得没有分寸,不够含蓄。而她喜欢的爱情是舒婷在诗里写的那样:

  我如果爱你——

  绝不学攀缘的凌霄花,

  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

  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根,紧握在地下

  叶,相触在云里。

  每一阵风吹过,

  我们都互相致意,

  但没有人听懂我们的言语。

  你有你的铜枝铁干,

  像刀、像剑也像戟;

  我有我红硕的花朵,

  像沉重的叹息,

  又像英勇的火炬。

  父亲和母亲的爱情就有些像打碗碗花与高大植物间的纠葛,所谓藤树两缠绵。不同的是,他们互为藤树。藤和树在芷兰成长期间的爱情虽然美好,却常常会因物质生活的压力而出现过这样那样的困惑。芷兰目睹爱情在家庭里的模样,渐渐也懂得了人世间生活的不易,不知不觉就学会了她那个年龄的沉思。比如说,去她家的后山坐看云起,或看花落花开,春生夏长。后山春夏最美,有蒿草,有野花,还有槐树林。为了躲避俗世的兹扰,她常常会找一片蒿草和野花茂盛的地带,坐下,听蜜蜂在耳边忙碌地嗡嗡,看蝶儿们在身旁热闹地起舞。为了让自己的另类生涯更完美,她开始向长辈讨教陪伴自己的这些野花野草的名字。于是在童年时间里,她几乎就是半个野花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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