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卓小白在这之后的第二天写的日记却是这样的:妈妈最迷惑的凡·高的向日葵,如今就要变成真实版的了。她好像更迷惑了。其实凡·高云云又咋的?或许凡·高只是一不小心发现向日葵这种花很好玩,那么大个个子,就使劲支起一个头大的花盘,花盘里长满了密密麻麻的葵花籽,葵花籽竟然还可以吃。如此而已。不过,我要感谢向日葵,感谢它治好了我的密集恐惧症。要知道,以前看到奶奶家那满山遍野的牛羊,我就头晕目眩,想吐。现在看着密密麻麻的葵花籽,我竟然觉得那是大自然的精妙手笔了。所以得感谢向日葵……
人活世上,总得有些趣味可寻。有趣的生活,生活里有趣的人,自然会让人生趣味无穷。卓然把玩着骆芷兰母子的向日葵日记,突然觉得以往自己所追索的一些东西出现了偏差。比如说这么多年,他端着做人;比如面对身边的许多事,浑身的汗毛都直立起来。为什么人一定要把自己置身于紧张与忙碌,而不是随时去发现风景,在风景中寻找美好的回声?坐看云起,是一种境界;笑看花开又是一种境界;风吹云动心不动,还是一种境界。无论哪种境界,只要试着去到达了就足够,哪怕一直在路上。何况,他卓然不过一介凡夫俗子,就算混迹在妻儿有趣的日子里,也是快意的!
终于有一天,所有的向日葵都开花了。灿烂的葵花在阳光下舒展着花盘的时候,卓小白想起自己小学时背过的乐府诗《长歌行》: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常恐秋节至,焜黄华叶衰。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于是,他建议妈妈把这首诗给写出来,用一个广告板展示,因为路过的人时常来拍照片,加上这首诗,似乎格外有情趣。
骆芷兰首先觉得这是个好主意。然后她又窃喜,因为儿子终于在她的影响下,有了小资男孩的迹象。生活嘛,别太刻板,边走边看呗。但儿子说的这几句诗却勾起了她内心许多柔软的东西。青青园中葵,它躲不过秋风扫落叶。一季的花开,毕竟要面对后来的花落。世上没有永恒的事物,但愿每一个人都能学会珍惜。于是,她很快就把写着诗句的广告板竖在了葵花园里。路过的人,和前来参观葵花园的朋友都说,看美好的花朵,品这几句诗,在感受美丽的同时,内心是温润的。真好。
是的,真好,大家青青如葵花的人生。
第42章 尾声
从微信群里的信息中,骆芷兰发现吴曦明还是全国各地地跑,当然,他的根据地在咸阳。因为是北方工大滨河籍同乡的乡长,他时常地会在微信群里发个红包,保持着这个群的活力。骆芷兰几乎每天都去群里看看,关注着大家的动向。每每,她都要逗逗吴曦明。比如,乡镇换届了,问他今年有戏没?或者,古都的风雨有没有将他教化成一个古色古香的老男人?她之所以这样拿吴曦明开玩笑,是觉得他一直有些消沉。而且她了解他的消沉缘自何处。虽然二十年前,他们的故事各有不同,但总的来说,都是未长成树,没有果实的一段情感历程,想起来苦涩与甜蜜都有了。也或许,他的情感更复杂些。她总说吴曦明同学是长在咸阳的一朵蒲公英,每逢收获季节就张扬着它的种子,四海漂泊。她还说,大凡吴曦明走过的地方,都撒满了鲜花。所以吴曦明啊,你何不笑看花开花落?
吴曦明真如骆芷兰所想,有些消沉。自打听说了云舒的故事,便心下怅然,想不到当初错过了她,而今又错过。当然,当年的错过是不得已,他要去各处闯荡,云舒要守在大学城,他没有能力把她调到自己所在的城市,云舒的父母也不可能允许她抛下千辛万苦找到的工作,去跟他漂泊。是命运划开了一道银河,把他和她隔在了现实的银河两岸。
最终这一次错过,是命运的安排,他无力左右,也不想左右了。曾经,他无望地等待她,一直到十年前才娶了眼前人,而今却发现云舒离婚了。今天的他,已无法和妻子离婚,去赴与她的约会,因为他和妻子已经有了另外的故事。他无意为了前情毁掉妻子的爱情。然而二十年前的浪漫情怀如何能忘怀?只能对酒当歌了。
这一天,吴曦明出差去了云舒所在的城市,本想叫上她和新任丈夫,但又没有勇气面对,只好对着酒店里的服务员,喊出了他兵马俑之乡的味道:来一个小菜!于是他发现,坐在对面的一对男女朝自己这边看,接着,云舒和丈夫何其白出现在面前。吴曦明立即站起来相迎。奇怪的是,这一刻他竟然没有心跳过速,没有嫉妒,也没有叹息,反而是很平静地对他们说:神仙眷侣,幸会啊,怎么样,我请?
何其白笑笑说,前男友,别客气,还是我来请吧,你的小菜也先歇着吧。说着,过来抓着吴的胳膊就到他们的座位上。吴曦明听到前男友一词也笑了,说,真命天子,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席间吴曦明有意观察了云舒:这娘子看起来真个是也无风雨也无晴了,看来女人狠下心来也真够可以了。也罢,一切都过去吧。想着,他把一杯红酒先干为敬。
当云舒把自己和吴曦明相遇的事通过微信告诉骆芷兰时,骆芷兰已经满血“复活”。这时节的她,已然彻底放下了卢箫,放下了二十年前的种种。但卢箫的信息还是会时不时地出现在她的视听里。那是因为她已经把心底那株叫作卢箫的树,像移植葵花一样,栽种到岁月的深巷子里了。此后不再管它何时发芽,何时花落了。不是吗?当她在云市邂逅了卓然,当她和卓然在长达十几年的婚姻生活里,最终磨合成了一个人,她的世界就不再与卢箫有关了。卢箫,注定是她的一个过客。
卢箫的信息是飘忽不定的。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好像开始恋上了远足。他挣了很多钱这是实情,但这不代表他就有足够的时间去远足。可是他就是这样能把工作和时间安排妥当。该工作时工作,该远足时远足。他曾经在群里说,多动症儿童之所以爱动,是因为他们在本能地用运动来消解内在的焦虑。他所以远足,或许也是在排遣焦虑。可是他功成名就,何故焦虑?他不说,大家也不问。
爱上远足的卢箫似乎更加男神气十足。当然,用宋嫣的话说,这个神,是神经的神,因为谁也看不懂他了。今天你看到卢箫在中国发送的沿途风光图片,明天或许就会接到他在西西里岛上发送的异国风光图片。而且他开始坚信,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他还边走边重读有关徐霞客的文字资料,并每每以成为当代徐霞客为自己未来人生目标。他偶尔还会在某个喜欢的城市或国家租下一个小世界,一住就是一两个月,有时带上妻儿,有时就他老哥一个。其间会写写风情日记,旅行轧记,也会什么都不做,就只是在沙滩上坐几天,打几个滚,最后被晒成棕黑色回国。
宋嫣他们建议他寻找一下爱情什么的更有意义的事。但是他说,追求爱情的年代已然太遥远了,现在找不到感觉了;而事业又太丰盈了,找不到失败的感觉了。一个人无往而不胜,岂不是孤独的开始?所以,就去旅行,就定一个与旅行有关的目标,让自己的人生重新光彩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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