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身上大概是有什么让他们无法启齿的缺陷,所以才在那会儿当累赘一样放弃。”
“……”
“我上学那会儿那么努力学习,甚至可以说不顾一切地争第一。”肖忆侧眸望了眼魏卓炎,“很简单,就是不想让新家的父母觉得我是累赘。”
“……”魏卓炎侧开了眼,眉梢拧得死紧,无言地盯着街边一个消防栓。
“你是第一个让我觉得自己没被放弃的人。”肖忆耸了耸肩,像是在叙述一件简单平静的事,“在你身边我有价值感,归属感——”顿了顿,他点头,“有喜悦和心动。”
“……”
“你也是第一个让我不想放弃的人。”
“……”
“这样,理由够充分了么,你懂了么?”
“……”
☆、36夜色
街道随着夜色浓郁更加冷清,马路上车流也渐渐减少,只剩下街边零零碎碎尚未关门的商店门口闪烁的落寞霓虹灯光线悠然浮动。
魏卓炎听完肖忆那番话兀自陷入沉默。
耳畔风声肆nüè,他无言地望着前方消防局建筑漆黑一片的窗口,表qíng相当凝重。
将手中易拉罐再次喝空,肖忆习惯xing地把空罐扔入脚边纸袋,毫无顾忌地伸手拿了车顶最后一瓶。
然而刚要开罐,魏卓炎再次伸手按住他手腕,嗓音嘶哑道:“这罐我的。”
肖忆眉眼一深,侧首望向魏卓炎。
“等我,我请个假。”魏卓炎说着从车边直起身便要往传达室走。
“请假?”肖忆面上早就染了浅浅醉意,说话也显得有些绵长,但他视线仍然清明,“你做什么?”
“送你回去。”魏卓炎转头望了眼他,“你这个样子没法自己开车回去。”
“回去?”肖忆怔了一下,“你不打算谈话了?”
“谈。”魏卓炎清浅道,“等把你送回去再说。”
“别麻烦,我给严天打个电话就行。”
“大晚上就别折腾他了。”已经走了老远的魏卓炎朝他伸了个手臂,“在这儿别动,等我。”
魏卓炎身影没入消防局正门时,肖忆捏着那瓶满满酒罐,脸上浮现一抹苦笑。
街边昏huáng光线打在他五官分明的面颊上,投下深浅不一的暗影,脚边纸袋里的易拉罐叠起的罐皮被颇烈劲风chuī得叮当乱响。
肖忆弯腰捡起纸袋瞬间,脑子便登时一阵眩晕。
勉qiáng稳住身型,他单手抵上太阳xué,明白酒jīng终于开始起作用了。
自嘲地勾着唇,他竭尽全力稳着步履,拿着纸袋踱到街边垃圾桶边丢入。
晃了晃脑袋,他深深吸了口冰冷夜风,想让自己保持清醒。
晚上下班,纪依还是通知了他关于魏卓炎打过电话的事。
那之后,他开车来了消防局就一直停在街边没动静。
翻出对方号码踌躇了许久也没能拨下,只得挫败地在街边买了现成啤酒让jīng神稍微放松。
而结束这一切,他发现自己已经滞留了将近两小时。
把剩下的那罐酒放回车里,肖忆裹紧风衣重新倚上车身,视线专注地盯着消防局正门,就如他数年来等待那一缕可笑而微不足道的希冀般执着。
魏卓炎身影重新出现时,肖忆眼底滑过一抹不易察觉的亮色。
等对方迈至他身边,肖忆歪首望了眼他,调侃道:“看起来我面子很大么,能让你为了我换晚班。”
“臭小子少废话。”黑着脸大手一盖直接揉上肖忆发梢,魏卓炎绷着脸道,“喝成这死样子你是不是成心的?”
肖忆一直盯着魏卓炎侧脸,脸上笑意已经慢慢收敛:“我说了,我可以打电话让严天过来接我。”
魏卓炎没理他,直接把肖忆塞入副驾后自己拐上驾驶座。
接过肖忆递来钥匙,魏卓炎稍微调整了下座椅、后视镜和侧镜便打算重新启动车子。
斜仰在副驾,肖忆视线涣散地望着前方道路,倦怠道:“我说,你确定要送我回去?”
没回应,魏卓炎启动了车子,听着引擎的沉闷声响,左右熟悉着车内构造。
“到时候别后悔。”肖忆声音听上去拉得很长,像是下一秒就能睡着,十分疲倦。
“后悔什么?”魏卓炎挂了档踩油门出去。
“你不怕我耍酒疯?”肖忆唇角勾着笑,却始终没睁眼的意思。
平稳驶上公路,魏卓炎表qíng肃穆道:“想耍就尽管来。”望着视野中清慡马路,他紧接着嘱咐肖忆,“别给我睡着了听到么,去你家的路我没那么熟。”
“是么。”肖忆整个身子侧过来面向魏卓炎,眼皮半睁着,样子慵懒而带了点玩味,“那咱俩真是半斤八两。”
视线一直定在公路上,魏卓炎挑眉:“什么?”
几乎开始欣赏魏卓炎那一本正经的哑然模样,肖忆再次轻笑。
脑袋沉沉坠在靠椅上,他感受着一波波汹涌而上的睡意,模糊道:“我也不常开,平时都严天送。”
“你意思是你不知道回家的路?”魏卓炎语气压抑不住的震惊。
“怎么可能。”肖忆听上去像是已经进入梦乡,“你放心开好了。”
肖忆这句话落下,魏卓炎便陷入沉默。
最终结果是,魏卓炎被半睡半醒的总裁大人指挥着穿梭于大街小巷,最终在对方命令下停车时,压根不是肖忆家。
知道想让喝到意识不清的某人指挥认路简直是妄想,魏卓炎循着记忆找到一处别墅区,却不是肖忆家所在地。
最终放弃地开车带对方回了自己破旧bī仄的小公寓,魏卓炎把车停在楼下,一脸无奈地望着副驾驶上歪着脑袋呼吸平稳似乎已经睡着的肖忆,长长叹了口气。
调整好车里一切,他熄了火,探身到肖忆那边轻唤:“肖忆,醒醒。”
男人睡得倒是十分安宁,整张脸在车子昏暗光线笼罩下线条愈加柔和朦胧,水墨画般多了些深浅笔触的勾勒。
又努力了一番,肖忆仍然没一丝动弹之意,魏卓炎只得长长一叹,下车绕到副驾把对方架出来。
喝醉的人自然不会控制身体重心,魏卓炎架了对方两步已经有些吃力。
最后gān脆把对方当成被困火场的伤员,他动作灵巧地侧身,一把将肖忆轻松背起。
扛着这186的大个,魏卓炎没入楼道,步履稳然地向上走。
正挥汗如雨地想赶紧把这沉甸甸的男人带回家扔沙发上时,魏卓炎却突然感到肖忆本来松松垮垮架在自己肩上的胳膊动了动。
几秒后,那双胳膊缓缓环住他脖颈一点点收紧,魏卓炎甚至能感到肩上肖忆那本歪在一侧的脑袋也朝他颈窝蹭来。
颈项皮肤一瞬触电般起了一层jī皮,魏卓炎脚步立时慢下来。
肖忆带着酒气的鼻息毫不犹豫地从他耳后顺过来,撩得他汗毛有节奏地随着对方呼吸一乍一乍。
最终还是在楼梯上停下脚步,魏卓炎小心翼翼地侧着脑袋,沉声唤着:“肖忆?”
男人模糊倦怠地哼了一声,算是回应。
听着对方那浆糊般吐词不清的话,魏卓炎摇了摇头,重新迈步,兀自嘀咕:“自己瞎作吧就。”
在抵达自己楼层时,魏卓炎缓下步子,颠了下双臂,想把肖忆背得更稳。
不过那动作刚起,身后男人却将他搂得更紧,弄得他差点被勒窒息。
眉梢一瞬皱起,魏卓炎无奈清了下嗓子,轻声道:“肖忆,别抱那么紧。”
“炎……”稀里糊涂在魏卓炎颈窝慵懒地哼了一句,肖忆小心翼翼地把脑袋再次往他颈窝里蹭了蹭。
听着对方那句唤,魏卓炎直接僵那儿了。
说实在的,很少有人这么叫过他。
一定要数的话,也只有边月在心qíng极好的时候这么唤过他。
身后男人此刻完全没了往日的威严镇定,一定要说的话,此刻倒更像个需要疼爱的大猫赖在他身上不肯下来。
在原地立了许久,魏卓炎开始听到这小子开始絮絮叨叨一些完全听不清的话。
过程中,他只能听到什么“别走”、“别拒绝”、“对不起”之类的断续言辞。
终究背着肖忆到了家门口,魏卓炎想把对方放下,但那意识不清的家伙跟树懒般扒着他就是不下来。
“原来你是这么发酒疯的。”一边叹笑着喃喃,一边摇头将肖忆qiáng行从背后剥下来,魏卓炎跟摆放人偶般想让对方勉qiáng靠在侧墙上,自己好掏钥匙。
谁知那家伙刚靠上墙就径直要往地上滑。
眼疾手快地大手一捞,魏卓炎裹着肖忆腰际将他径直拉入怀里。
“肖忆。”皱眉垂眸看着那还在自言自语的男人,魏卓炎挫败地咂嘴,“这以后可不能放你一个人喝酒。”
最终跟抱着个沉甸甸麻袋般,魏卓炎连拖带架,好不容易把肖忆运进了屋。
让对方躺上沙发后,他也像是累掉半条命般直接靠着沙发坐在地上。
调整着鼻息,魏卓炎单膝支起,胳膊疲软地架在上面,仰头瞅着天花板摇头:“少爷,您这是真难伺候。”
“炎……”
“别这么喊我。”魏卓炎脑袋后面就是躺在沙发上的肖忆的脸,他甚至能感到对方鼻息chuī在自己后颈,“忒ròu麻。”
“炎……”
单手捏上眉心,魏卓炎嗤笑着摇脑袋:“你这样子,要我怎么跟你谈话,嗯?”
“炎……”
“肖忆,没完没了了?”
“……”
等了一会儿,见身后男人真没了动静,魏卓炎忍不住侧了下脑袋检查肖忆状况。
对方已经完全陷入沉睡。
就那么垂眸凝视着肖忆,魏卓炎想把对方叫起来,但张了张嘴又作罢。
他缓缓直起身,半个身子靠在沙发上跟研究古董般盯着对方十分安稳的睡颜,兀自陷入沉吟。
观察了一会儿,他忍不住伸手把对方额角上有些凌乱的发梢拨了拨,视线柔和了些:“你说你正常大老爷们儿,怎么会喜欢男人,昂?”顿了顿,他苦笑,“还特么是我这种糙人。”
“……”肖忆鼻息很沉静。
“你小子品味实在不行啊。”魏卓炎找了个件外套给肖忆盖上。
不知是动作惊动了对方还是什么,魏卓炎处理好一切要起身时,却注意到自己下衣摆处相当紧致。
他垂眸一看,注意到已经昏睡的肖忆居然无意识地用手拽着他衣襟。
止住动作,他看着对方那死死攥着自己衣角的手,表qíng渐渐染了些无奈和酸涩。
怔忡地站了得有快五分钟,他才慢慢蹲下来,废了点力气拨开对方那只手,把它塞回盖住肖忆的外套里。
“小子。”单手缓缓拍了拍睡着的肖忆肩膀,魏卓炎无奈道,“你是好男人,知道么。”
“……”
“你要是不娶媳妇就白瞎了懂么。”
“……”
“早点想通就好了,你还年轻,走点歪道还有机会回来。”
“……”
“——我会拽你回来。”
“……”
“我保证。”
☆、37jiāo换
次日晨。
肖忆醒来时意识到自己正躺在一张狭窄chuáng上,小腿有半截露在chuáng沿外。
chuáng单和被罩倒是相当gān净,还带着浅淡的洗衣粉味道。
口gān舌燥,头晕目眩,宿醉后的症状肖忆全数躺枪。
肌肤和chuáng面摩擦的触感粗糙不堪,肖忆单手抵上太阳xué习惯xing地揉起时才意识到自己正穿着一件颇为宽松的白色衬衫。
就那么举着手臂看着那松松垮垮袖口半天,他才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
——这里是魏卓炎的家……
不,确切点是魏卓炎卧室。
一瞬,滞顿神经颤抖着清醒过来,他表qíng顺然犀利,眯起眼打量四周。
记忆有点断片,不过看着自己躺在魏卓炎chuáng上还被换了衣服,十有八|九是前一晚自己吐得稀里哗啦发酒疯什么的。
头发jī窝一样刺棱着,肖忆顺手揉了揉,开始对这屋里每一样东西充满异常好奇。
单手揪起身上魏卓炎稍大的衬衫闻了闻,他缓缓闭眸——
确实有那家伙身上淡淡的味道。
脑补着魏卓炎晚上褪去上衣,放松全身神经躺倒的样子,肖忆抵着太阳xué的指尖就压紧了些。
刺痛一瞬肆nüè开去,他qiáng行bī退自己游移的思绪,垂眸瞅着身下支起帐篷的“早安礼”,颓败地自chuáng边蹭下晃进洗手间。
住惯了别墅,肖忆探进魏卓炎卫生间时差点撞壁。
狭小空间让他莫名有种憋屈感,不过一想到这里是魏卓炎住所,心下又莫名畅快许多。
糙糙洗漱完毕,他经过客厅时无意间发现沙发上似乎臃肿一团堆着什么。
滞下脚步定睛辨识清,他才意外注意到身材高大的魏卓炎正缩在憋屈的小沙发上,蜷着身体以一个相当难受的姿势睡着,身上一条颇为单薄的被子被对方揉得乱七八糟,大半个身体凉在外面挨冻。
这才意识到前一晚对方不仅帮他处理了后续事宜还把chuáng让给了他,肖忆表qíng立时变得相当凝重。
就那么愣怔地站了好一会儿,他才快步走到对方身侧,小心翼翼地帮魏卓炎扯起被子,打算给对方重新盖上。
然而刚调整了被子角度,睡眠相当浅的魏卓炎径直翻了个身,皱着眉睁开模糊不堪的睡眼,像是只慵懒大型犬,润了润唇毫无保留地瞄向肖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