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来二去,再没人敢给肖恒介绍工作,对方便像是脱缰野马,大街小巷神出鬼没,打扮也开始走极端,恨不得洗剪chuī杀马特搅和成一锅粥炖了。
说还说不得,对方固执若牛,认定的事qíng就算撞得头破血流也不反悔。
自从来到这个家,肖忆也不是觉察不到对方对自己的偏见和敌意。
为了和这个弟弟和睦相处,他在为人处事上处处为对方着想,忍让,包容,甚至不惜一切地在暗地里给对方帮忙。
但对方却丝毫不领qíng,反而把这一切当成他在父母面前费尽心机博取关注的戏码。
肖忆不是不明白对方的心理,换个角度,如果自己亲生父母突然带回一个陌生人并分出去对他的爱,他也难免腹诽。
对方的赌气,任xing,肖忆都一一像个大哥那样容忍下来。
小时候肖恒闯祸,他会一声不吭地替对方把责任扛下,然而那野马一样的小子不仅不明白他的心意还经常变本加厉地闹腾,非得弄到一发不可收拾为止。
成年后,对方唯一的改变便是——惹的祸已经不是摔个盘子打个架那么简单。
对方暗地里赌博、去夜店鬼混,甚至有几次,肖忆司机严天撞见那小子和几个狐朋狗友大晚上勾肩搭背从V城最乱的西区晃悠出来。
西区晚上治安奇差就不说了,尤其是做ròu体jiāo易的地下黑店比比皆是。
最开始发现时,肖忆很严肃地警告对方却被那小子以不屑的口吻控诉“你以为你是谁”。
然而即便如此,每每闯了祸,这小子的小跟班还能硬着头皮给肖忆打电话让他帮忙收拾残局。
一来二去,肖忆也终于冲破自己容忍度极限。
有几次他狠下心不管那臭小子,几星期后肖恒身边的跟班就能像是讨天王老爷救命般找到他这里让他救急。
一般到了这种地步,那倔qiáng小子不是遍体鳞伤地快挂了就是欠了一屁股债撞南墙走投无路,惹出来的是非着实让人恼火。
然而说来说去,肖忆打心眼里把肖恒当自己亲弟弟,恨铁不成钢的同时却又无法完全丢下对方不管。
就算每次的训诫和警告不起作用,肖忆也从未想过像他的养父母那样对这小子彻底放手。
只不过今夜公司出了这么大事,他实在没多余jīng力去处理对方给他出的新难题。
闭眸,任那让人疲倦的热气包裹周身,肖忆斜倚在座上很快意识远去。
等明日养jīng蓄锐,他会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起处理。
说到底,他是公司总裁,如果率先乱了阵脚,下面便只能是一盘散沙。
次日,肖忆赶到公司看到消防局已经封锁了现场,重点排查起火原因和事故责任,相关保险单位的赔偿工作也只能等到消防部门出具事故责任认定书才能进行具体担险。
期间,公司员工暂时转移到永杰大厦对面新起的双子楼星源大厦工作。
一上午,几间临时租房里关于火灾滔滔不绝的讨论就没消停。
关于总裁办公室是起火源头的事qíng也被嚼烂了舌根子。
肖忆明白,多数人认定是他房间那台老式空调闯的祸,甚至有人说是因为他当天离开公司时疏忽没关空调才酿成惨剧。
对这些,肖忆依然是平常那张波澜不惊淡定自若的镇定脸。
他办事效率依然天高,仿佛丝毫没受前晚火灾影响。
当日中午,严天开车在星源大厦正门接他准备去医院看望伤员。
阳光刺入双目时,他朝对面永杰大厦方向望了眼,注意到消防局的工作人员进进出出,热火朝天地进行灾后调查工作。
他走过去跟对面工作人员jiāo谈了几句,大致确定了工作进程后又驻足在楼外张望。
视野中有那么几个看着面熟的人。
不过下意识扫了眼,肖忆没看到前一晚被纪依当宝贝一样供起来的救命恩人。
他隐隐约约记得那个大高个儿消防队长姓“魏”。
视野人影攒动,他却再次有种莫名的恍惚感,视线像是漫天巨网,懒散而随意地笼罩在那高楼前方,任如暗流般汹涌的记忆重新覆上心头。
——小伙子,挺住。——
如果可能的话,他也很想和当年的那个人实打实地面对面,亲口向对方表达自己感激之意。
无数次想象和救命恩人相见的场面,对方模糊的相貌,声线,xingqíng就像是已经刻入记忆般反反复复在脑海中游dàng——
那种虚无的愿望和殷切的希冀有时候让肖忆自己也觉得可笑异常。
对一个人执着到这种程度,是该说钻牛角尖还是偏执,他已然估量不清。
大概人这一生都有那么些既定的坚持。
无论是对人,还是对事。
而这种坚持深刻炽烈到一定程度,就会变成一发不可收拾的固执。
有的人一生都体会不到这种“固执”,而有的人耗尽jīng力固执一生却无果而终。
肖忆明白自己大概是固执的。
可笑地,钻破牛角尖地,一定要寻得对方。
恩人不能忘,却也不代表不能放手。
心中有感激便无需执念,将对方的jīng神延绵下去,设身处地地为他人着想,便已经算是一种回报。
但分析来分析去,肖忆明白,他这点固执终究是带了私心的。
他当然可以带着感恩的心放手,任对方消失在人海,和自己从此没有jiāo集——
毕竟自己之于对方也只是微不足道的,被对方救起的千万人中的一个。
然而终究——
他不想成为那千万人中和对方擦肩而过糙糙说声“谢谢你救我”的路人甲。
他想要的是了解对方,认识对方,接触对方,将这个把他从生死边缘线拉回的人彻彻底底揽进自己世界。
这便是他最深刻的固执和最深层的私心。
严天载着肖忆抵达医院看望火灾中受伤员工。
面对下“天山”的“亲民”领导,俩腿部重伤的女人受宠若惊,拽着肖忆好一番寒暄才依依不舍地放对方离开。
出医院时,天际阳光正烈,银装素裹的街道在那泼洒而下的光芒中熠熠生辉,不过冷意似乎也伴着那光芒绚烂起来,毫不犹豫地趁机侵袭。
肖忆下意识地裹紧大衣,双手cha在衣兜里在那逐渐消融的雪粉中漫步。
严天跟在肖忆身后。
前方男人颀长身影在那雪色勾勒的天地间显得愈加孤寂。
街道周遭人声鼎沸,车水马龙,但对方身上仿佛有种与生俱来的冰意,说不清道不明地透着点清明冷飒,让人不得近却又忍不住被吸引。
严天知道,即便自己上司平日不苟言笑,却也是极具魅力的人。
有些人仿佛天生就被赋予了某种厚重感,让人只要和他共处一室便能感到那稳然沉敛的气场,再疯狂躁动的人也会在这种压迫力前收敛。
这些年跟在肖忆身边,严天比任何人都了解这个外表冷漠的男人对某些事qíng却能执着炽烈到让人咋舌的程度。
那近乎自我摧毁的热度,让他这个局外人有时都跟着心酸无奈。
追随着对方在雪层上踏出的一行足迹,严天看肖忆迈入了离医院不远处的一家随意饭馆。
有点意外对方会选择在这种街边家常小饭馆用餐,严天犹豫了下,小跑跟到肖忆身边。
还未来得及向对方询问需不需要自己帮对方在对方常去的某家高档餐厅订座,肖忆却已经没入那小饭馆正门。
怔了一下,严天只得亦步亦趋地跟入。
迎面闯入鼻稍的是一阵阵诱人菜肴味道,夹杂着后方厨房方向隐隐约约的油烟和葱花味道,让人倏然便有了饥饿感。
饭馆里的餐客兴高采烈地拉着家常,整个空间异常热闹。
肖忆驻足门口观望了一阵,才向最里面唯一一个空dàng的四人桌方向踱去。
门口酒台后的女店员看到打扮讲究气质不凡的肖忆迈入,目光忍不住追随了下去。
兀自愣了阵子,她才在对方落座后紧忙赶过去,热qíng地向对方介绍店内特色和招牌。
严天坐在肖忆对面用一种复杂神qíng盯着对方,半天没吱声。
对方随意点了两个家常菜,他却还在游移愣神中。
直到那女店员记录小本离开,严天脸上的神qíng才由怔忡变为费解。
终于注意到对面瞪着一双眼睛小门童般好奇的严天,肖忆皱了下眉,朝对方开口:“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么。”
“……”急忙拨làng鼓般摇了摇头,严天讪笑着垂眸,装模作样地研究起面前宣传店里招牌菜的广告单。
无言地看了一会儿对方,肖忆才露出淡淡一笑:“偶尔想过来吃家常菜,怎么,很奇怪么。”
“不奇怪。”像是炸爆米花般突然抬头蹦出仨字儿,严天自己都被自己这反she弧吓到了。
肖忆唇角笑意水纹般扩散开去。
严天呆呆瞄着领导那罕见的温柔笑,直接懵圈。
然而正当他组织着言语想掩盖过自己之前略蠢的表现时,他却突然注意到自己领导视线从他身上落在身后小店门口,似乎在辨认什么。
好奇撑起眉毛,严天顺着肖忆眼神也向门边望去——
只见门口一个身材颀长的男人正撩开帘子眯着眼往饭馆里探,似乎在找空位。
总觉得这人眼熟,严天愣了一阵子才突然想起来——
这人不正是昨儿晚上被纪依夸得天花乱坠的消防员么。
☆、06离婚(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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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卓炎出消防局时已快上午11:00。
局里除了前一晚永杰大厦的灾后事qíng要处理便剩下些零零碎碎的非紧急社区救助。
早上晋洋他们接警,一个老太太家一窝猫掉井里弄不上来正急得自个儿要跳井,没辙的儿子儿媳只能打电话给消防队要求帮忙。
魏卓炎记得自己刚参加工作时遇到这种事的诧然感。
本以为他们大部分工作都会投在火灾前线,不过出乎意料的是那些非救援和灭火的社区救助也占了大部分——
尤其是中间夹杂着不少奇葩之能事。
因为自己这行将就木的婚姻,魏卓炎只能无奈又向局里请假。
抵达自家门口时已快正午。
魏卓炎在楼道里鲜明嗅到来自各家隐隐绰绰的饭香。
知道自己和边月有离婚事qíng要商量,早上他跟边月发了短信后约着这个时间点一起去民政局领离婚证。
掏了钥匙刚进门他便闻到一股子呛鼻的陌生男人古龙水味道。
眉间顺然起皱,他面色沉凛得像个举枪的狩猎者,视线若冷刃般环扫着不大空间,咄咄bī人地寻找入室之láng。
然而在主卧和卫生间溜达了一下,他并没发现那小三男人,只有头发有些凌乱的边月表qíng苍白地在客厅沙发上正襟危坐,就好像被发现出轨的不是她而是魏卓炎本人一样。
看着自己妻子那仿佛一夜间憔悴了许多的脸,魏卓炎眉间的冷意稍微缓和了些。
他无声关了门,没什么表qíng地踱到对方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躬身向前,两肘抵在膝盖上,目光落在地上仿佛研究着地板细纹。
看魏卓炎到了,边月才像是突然活过来般侧眸瞄了他一眼。
她视线中千杂qíng绪细丝般游走纠缠,但终究平息下去,没有一丝波澜。
讪讪地从身边拿出三张纸,她从茶几上向魏卓炎滑过去:“离婚协议书,你看看吧。”
冷睨着边月蹭过来的三张纸,魏卓炎心下只滑过一丝冷笑。
——准备得还真是齐全。
大剌剌地把纸从茶几上拿过来,魏卓炎比上学读书那会儿还认真,一行行研究着那些条款。
形式还挺正规,从双方自愿离婚的行为状况到子女抚养事宜再到夫妻共同财产分割等列得一清二楚。
不知为何,看着那一条条冷冰冰的条款,魏卓炎本来控制好的心绪又一点点凌乱。
如麻的心思再次被零星火源点燃,这会儿随着目光下移,那愠气正如燎原之火愈烧愈旺。
捏着纸的手几乎要抖起来,魏卓炎只能掩饰地动了动胳膊,控制住自己冲上天顶的恼意。
然而正当他全力消化着字面上那些抽人神经的条款时,耳畔却突然传来边月一句细弱蚊蝇的询问:“昨晚上……你为什么没接我电话?”
那声音居然还带着隐隐责备意味。
正在气头上的魏卓炎听了这么一句,立刻有种拍案而起的冲动。
然而即便心下暗流急涌,他也只是稳然坐着,半天没回应对方话语。
——为什么没接她电话?
昨晚上他拼死拼活在生死线上救人——
要有多神勇能想到飞回局里专门接她电话?
视线落在面前协议书关于抚养子女的条款上,魏卓炎脑子里突然飞出昨天撞见的男人影像以及边月宣布自己肚里骨ròu所有人时的qíng形。
慢慢抬头,他视线若针刺般戳向旁边三人沙发上缩着肩膀一脸小心翼翼的女人,挖苦道:“怎么,没给你小qíng人打电话,居然想起我来了?”
言毕,他依然那张镇定脸,云淡水平,河清海晏,坐姿也大马金刀起来,像是并没放在心上。
边月脸上慢慢爬上一抹死寂,微微垂下头,额前一缕碎发láng狈地垂到面前,像是受了什么委屈般无声咬着唇,马上要梨花带雨似的qiáng忍着什么。
这如果是以前,不管多qiáng硬,魏卓炎一定会心软。
他本来也不是什么特别会甜言蜜语的人,但如果自己女人露出这种委屈表qíng,他惯常的方式就是把对方坚定地搂到怀里,细腻温柔地吻着她发梢,无声地护着直到她缓过劲儿来为止。
但这个让他捧在手心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女人却把他的珍惜看得一文不值。
他是个男人,可以有心怀天下的豁达,也可以有舍己为人的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