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域飞歌_陈琳【完结】(1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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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西平熟识这位长者,和他还有过几次交往。他在机场干活很卖力气,从来没听说他有什么特异功能,怎么一夜之间就能够讲述史诗般冗长的格萨尔王故事了呢?陈西平仔细察看他额头上是否有伤疤,判断从他嘴里发出来的声音是真是假,但没看出什么破绽,索性就坐下来听。没有想到这一听,思绪立刻就被他带到战马嘶鸣的草原,穿越到遥远的格萨尔王时代。

  日子就这样不痛不痒一天天过去,没几天草原上又来了一位高人。他静静听了一会儿说唱,轻蔑一笑,迈开罗圈腿向高处走了几步,坐在一个土坡上,拨弄了几下牛角琴。清脆悦耳的琴声随风飘来,大家把目光转向他,他趁机唱了起来。是格萨尔王的故事!他表情丰富,时而欢乐、悲伤,时而哀怒、愤怒,变化多端,层出不穷,声音洪亮,掷地有声。大家立刻围坐过去。

  原来的地方只剩下从前的说唱者和陈西平两个人。陈西平无动于衷,只要内心的痛苦能在史诗般的述说中得到缓解,无所谓听谁不听谁的。俩人脸对脸坐了一会儿,说唱者灰溜溜走了,陈西平便把屁股挪向高处。

  新的说唱者口若悬河,摇头晃脑,感染力和表现力的确不一般。唱过一段自我介绍起来,说某一天雨夜,一个威猛大将骑天马奔来,电闪雷鸣一刻,长剑寒光一闪,划开他的肚皮把一卷厚厚的经书塞进肚中便扬长而去,他醒来口中便念念有词、满腹经文了。这样的说辞显然比原先的那个精彩得多,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陈西平微闭双眼,再次沉湎其中。

  等他再睁开眼,眼前站着一个女人,定睛一看是刘敏。刘敏已经站了很久了,好不容易在人群中分辨出陈西平却没有勇气叫他。看着他捧着一顶安全帽,双目紧闭盘坐在草地上,不知是在聆听还是在沉思,没有表情的脸让刘敏感到心酸。

  陈西平慢慢走过来,目光有些呆滞,眼窝深陷,厚厚的头发因长时间不洗凝结成了板状,像戴了顶厚帽子。

  刘敏说:“刚才去工地找你,他们说每天吃完饭你都在这里。”

  陈西平看了看身后的说唱艺人,毫不掩饰心中的哀伤,说:“激愤时能发泄我的悲痛,委婉时能倾诉我的忧愁,平缓时能带走我的相思。格萨尔王的故事是我最好的慰藉。”

  刘敏不知如何接他的话,发现他不合时宜地穿着王雪梅织的那件毛衣,一阵酸楚,说:“这个季节哪还穿得着毛衣呀!”

  陈西平摸着胸口:“最温暖的季节没有阳光,也会感到寒冷。”

  刘敏觉得他的话疯疯癫癫,不着边际,扭过头去不忍心细看,说:“我今天来,主要是想看看你,再就是想给你介绍个对象。”

  明明在说自己,可陈西平仿佛在听一件与自己豪不想干的事情,一脸漠然。

  “我们单位新分来一个大学生,是我老乡,性格开朗,聪明好学。我觉得挺适合你的,就是年龄比你小三四岁。”

  陈西平凄苦一笑,说:“雪梅给我的幸福足够温暖我一生,我不需要什么女人!”

  刘敏看着他神魂颠倒的脸,劝道:“还是见见面再说,说不定就喜欢上了呢。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你总要为未来想想吧!”

  未来?陈西平嘴角轻轻动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光,问:“八年就要到了,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

  刘敏摇摇头说:“我不知道!”

  陈西平眼中的光又消失了,说:“有消息了早点告诉我!”说完,又坐在原来的地方闭上了眼睛。

  刘敏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看着以一个告别者心态生存在自己铸造的城堡里的陈西平,心中一阵难过。她把带来的水果和奶粉放在脚边,大声说:“我把东西放在这里了,你自己多保重!”她慢慢走了几步,然后疾步如风地跑起来。

  ☆、110

  1992年的春天,改革的春风吹绿了祖国的大江南北,雪域大地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中。

  周逸飞和徐致远正在会议室听已经是局党委书记的普布传达深化改革的精神。

  听着听着,周逸飞的脑筋飞快转起来,判断政府的职能很快会因为市场经济的进一步推进发生变化,预感自己又一个升迁的机会就要来了。

  普布继续念道:“要抓机会,现在就是好机会。我就担心丧失机会不抓,看到的机会就丢掉了,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周逸飞觉得这几句话就是对自己说的,激动得有些坐不住了,忍不住问身旁的徐致远:“你听出什么了?”

  徐致远抖动了一下记得密密麻麻的小本说:“进一步改革开放啊!”

  周逸飞脸上泛起了红晕,说:“攀上一座高峰又发现一座高峰!”

  徐致远感觉他的口气像是有个蓄谋已久的阴谋,问:“你说什么?”

  周逸飞觉得要给他说清楚这么复杂的问题实属不易,闭上眼睛不想多费口舌。散会后,第一个冲出会议室去找丁处长。

  一进门,丁处长就笑嘻嘻地说:“我料到这两天你会来找我的。是不是又听到什么风吹草动了?”

  周逸飞掏出一包“红中华”给丁处长点上,说:“改革开放给我指明了方向,看见了希望。今后全区的工作肯定也会转到加快改革,发展经济上来。市场搞起来了,政府的职能也会随之调整,我判断我们厅一定也会成立相关的机构,对吗?”

  丁处长笑眯眯地看着他,说:“我说小周啊,你简直就是个全才啊!具有灵敏的嗅觉和味觉,不,是具有高度的政治敏锐性和卓越的洞察力!没错,厅里正在研究成立市场处的事。”

  周逸飞为自己的判断得意起来,说:“有了机构就一定要招兵买马,这可是我的机会啊!”

  丁处长哈哈大笑:“你这小子!”

  周逸飞听到丁处长爽朗的笑声知道自己没猜错,到这里来,原本只想探听一点消息,没想到竟然还有意外的收获。他很清楚如果有丁处长帮忙,自己解决副处的事就看见了希望,于是凑过去说:“丁处长可一定要帮我啊!”

  “你还想回来?”丁处长慢腾腾地说。

  “当初离开丁处长我是迫不得已,今天有机会重回你身边,我是求之不得啊!”周逸飞赶紧表白。

  丁处长深知周逸飞当初离开自己去旅游局是想另谋高就,他的志向高远,迟早会杀个“回马枪”的。可是,如今形势发生了变化,改革开放了,挣钱的门道也多了,不需要再守在机关单位抱个漂亮的“铁饭碗”去要饭吃了。他吸了口烟,说:“凭你的聪明才智和所学专长,何不去搞实体办企业,三年五年挣个盆满钵满不是难事啊!”

  周逸飞可不这么想,挣钱和当官相比,他更倾向于后者。钱对他的吸引力远远没有官位那么大。从骨子里来说,他更喜欢冠冕堂皇,庄严体面的机关单位。他靠在椅背上说:“如果想下海干个体,早几年我就干了,还用这么周折?我就想去做些服务支撑,干点具体的工作,更重要的是跟着你干事,我踏实、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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