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把一个挡住路的男孩儿拉开,说:“大一点的孩子都上山放羊放牛去了,只有少数孩子会送到喇嘛那里识字念经。”
村长走到下一户农家大院就提前介绍起来:“这家孩子少。女人能干,兄弟没有分家,家里劳力充足,又有人在外面做生意,是村里少有的富裕人家。”
果然,很远就看见一栋高大的藏式楼房耸立在一块阳光充足、宽敞平坦的开阔地上。房子是石块和木材结构,石料厚实光滑,木料粗大笔直。阳光好像也特别惠顾这户人家,几棵茂盛的杨树使小院看起来生机勃勃。
一进院就觉得人丁兴旺,阳气十足。三个年轻壮实的男人各司其职,一个二十五六岁的男人怀抱着一个半岁大的婴儿在树荫下站着,像模像样地哼着曲调哄着孩子入睡。较年轻的一个男人蹲在地上修理着农具,身边放着几把亮闪闪的镰刀。最小的兄弟用木叉挑起墙角的干草,铺在太阳地晾晒。两个孩子在院中追逐玩耍,叽叽喳喳。
看见村长进来,三个男人都同时笑着点头,年长的一个吆喝了一声,一年轻貌美的女人撩起门帘从屋里快步走出来。张浩天趁机往里屋看了看,但阳光太刺眼,看不清屋里的摆设和细节,但是知道这样的人家一定殷实富有。
听完村长的来意后,女人快人快语地说起来。在洛桑的翻译下,张浩天得知,原来家里只有她自己照顾孩子、操持家务,现在“望果节”就要到了,她把外边做生意和打短工的几个兄弟叫了回来。今年家里挣了不少钱,又增加了十几只羊,地里的庄稼也长得不错。她说这些的时候脸上洋溢着幸福满足的笑容。
随后几天,他们照例是熟悉环境,入户调查。
大家刚把羊腿吃完,村长又送来一条,依然挂在原来的地方。村长说:“乡里决定,根据今年青稞成熟的情况,‘望果节’定在三天以后。希望工作组的同志协助村里做好秋收工作。”
组长高兴地答应。村长走了,洛桑看着羊腿,说:“我们是不是吃得太快了!”
组长说:“挂着,别再动了,否则他们又要送来。”
翘首以盼的“望果节”开始那天,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青稞香味。村民们兴高采烈,花枝招展地从四面八方涌到寺庙旁的空地上,喇嘛带领村民焚香、颂经后围着祭祀神龛转圈敬拜。鼓乐声齐鸣,人们欢呼雀跃把洁白的哈达献给神灵,把手中的青稞洒向蓝天,场面热烈而喜气,整个村庄都沉浸在丰收的喜悦中。
喝完青稞酒的村民跟着举着幡杆、捧着柱香的喇嘛成群结队向麦田走去,个个像出征的战士意气风发,斗志昂扬。打扮得像仙女一样的村姑满面红光走在浩浩荡荡的队伍最前头,她们手持五彩布条缠绕成的木棍,叫喊着“恰古修……央古修……”由于工作组的到来,她们的喊声更加高昂激奋,表情也更加生动夸张。
这些内容复杂,形式多样的前奏只有一个主题,那就是尽情欢庆今年的五谷丰登,祈祷来年的风调雨顺,表达对自然的亲近、崇敬和尊重。
张浩天他们拿着镰刀站在麦田边看得入神,村姑突然把他们拉进转田队伍,前呼后拥地推着往前走。每转到一户农家的田间,村民都要烧香祭神、许愿祈祷一番。他们边唱边跳,边笑边走。一时间,金黄的麦田烟火缭绕,歌声四起。
时近中午,大家还没有开始开镰,组长有些急。
村民却不急不躁,悠闲自得地围坐在草地上,掏出随身携带的茶碗酒壶,吃着美食,在明媚的阳光下又唱起来、跳起来。几个貌如天仙的女人把工作组的同志拉过来一阵猛灌,不一会,张浩天的胃就翻江倒海起来,最先跑到麦地里去吐。没有多久,邓安端着酒碗也开始摇头晃脑,把酒洒在她们的长裙上、手臂上。洛桑的酒量应该不错,一直在酣畅淋漓地豪饮,但也没有坚持多久,先于组长和次多他们四脚朝天,倒在草地上酣然大睡。
黄昏,醉醺醺的转田队伍才回到村边。回来的队伍明显缩水不少,不少贪杯的醉汉已纷纷倒在田间地头,余下的人再次绕村转圈。没有转田的留守人家都走出家门迎接,祈盼留住吉祥。
张浩天他们互相搀扶着回到宿舍。张浩天把镰刀扔到地上说:“白转了一天,啥也没割,青稞酒倒是灌了一肚子。”
组长吐出一口酒气,说:“谁知道他们的幸福这么持久,麦子颗粒无收,他们就高兴得忘乎所以了!”
第二天,组长挣扎着爬起来喊大家下地。他们拿着镰刀走出来,看见村民又聚在了一起。他们在草地上举行骑马、射箭、角斗、抱石头等比赛。张浩天的酒劲还没有过,头有些晕,问洛桑:“麦子割完了?”
洛桑说:“看样子,他们不欢腾三天三夜,不会下地干活!”
组长这回喜出望外,扔下镰刀,说:“急个啥,去看比赛。”
这一天,基本上是男人的天下,特别是那些技艺超群、体格健壮的男人成为了人们心中的英雄。女人们声嘶竭力地为自家或钟情的男人鼓劲加油,又尖又亮的声音刺破耳膜。放牧的孩子都爬到了树上,太阳的光圈套在他们屁股下,感觉他们是因炙烤难耐才忍不住在树上大喊大叫的。平时游荡在天边的牛羊也不肯离开村庄了,站在山坡上凝望人世间发生的一切,忘记了吃草。
果然,第三天村民依然兴致不减。男女老少围在一起载歌载舞,旋转飞舞,没完没了地唱了跳,跳了唱。男人的歌声都带着浓烈的青稞酒味道,姑娘们甜美的嗓音饱含酥油茶香。当太阳就要落山了,他们的热情才彻底释放完,依依不舍的往家走去。
邓安松了口气,说:“这‘亚拉嗦’、‘巴扎嘿’终于停了。把我耳朵都震聋了!”
组长说:“在我们家乡,秋收前也要祈神喝酒,但也就是几个架势,哪像这没完没了,三天三夜!”
“望果节”仪式一结束,紧张的秋收就开始了,每块地里都是持镰收割的村民。工作组主要帮助困难家庭收割,他们的进度远远赶不上那些能唱会跳的村民。几天之后,村里大部分青稞都入仓了,工作组承包的两户农家还剩两块地没有割完。
村长收割完自家青稞就来帮忙。他身手不凡,挽起袖子“嚓嚓嚓”地割起来,镰刀的光芒在阳光下一道道闪过,成片成片的麦子倒下去,成捆成捆的麦秆堆起来。不一会儿,就把他们几个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好几次,张浩天都支撑不住想扔下镰刀歇一会儿,可看见自己身后稀稀拉拉的几捆麦子又打消了念头,站起来捶打了几下酸痛的腰又埋在麦浪里。邓安几乎是半跪着在收割,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前挪动。
好不容易熬到午间吃饭,他们几乎是从地里爬到了田埂上。洛桑和组长强撑着疲惫的身子为大家烧了点水,次多把糌粑分给大家。
村长取下腰间的糌粑袋子,倒了点青稞酒伴着吃。边吃边问组长:“羊腿吃完没有?”组长刚说:“吃完……”立刻改口说:“吃完?那么大一条羊腿怎么吃得完!”村长不信,又问洛桑。洛桑说:“这几天我们太累了吃不动,羊腿还挂在墙上没动呢!不信问他们。”张浩天和大家点头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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