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浩天围着牛皮船转了一圈,发现船体硕大,牛皮厚实,但是接口处的针孔很大,就问:“针孔这么大,不会漏水吧?”
船工刚才还憨厚淳朴的笑容突然不翼而飞,瞪着眼睛说:“怎么会漏水!”张浩天一个劲赔礼,船工的态度才缓和些,说:”缝船的线都是我用牦牛尾巴做的,结实得很,针孔也都用牛油涂抹过很多遍!”
张浩天笑道:“对不起,格拉。你在这划船很长时间了吧?”
船工的笑容重新绽放:“有拉萨河的时候我就在这了。我用过的牛皮船可以堆成一座山,我渡过的人、羊、牛比拉萨河的石头还多!”
张浩天被船工幽默逗笑了。这时,看见王雪梅穿着一件耀眼的桃红色外衣出现在河提上,忙向她招手。王雪梅走过来就急着掏钱给船工,张浩天挡住她的手问船工:“多少钱?”
船工说:“一个人5块。你们有羊和自行车没有?”
张浩天觉得他明知故问,便故意朝王雪梅身后看看:“你牵了几只羊来?”
王雪梅笑呵呵地指指天:“天上的白云一群一群的!”
船工并不觉得好笑,他认为这是件严肃的事情,必须搞清楚。
张浩天掏钱给他,说:“就两个人,没有羊,也没有自行车。”
船工收下钱,又看看王雪梅,说:“她要加两块!”
张浩天问为什么。船工说:“她的衣服太花,鱼不喜欢!”
这是什么理由?王雪梅指责他性别歧视,张浩天也认为不合情理,但船工坚持不加钱就不让上船。没办法,张浩天又摸出两块钱给他,船工这才背起沉重的牛皮船朝河边走去。张浩天在后面帮他托着船体,感觉这船至少有六七十斤重。
船工把船扔在河水中,河水来回拍打着水面,船体轻飘飘的摇摆不定。王雪梅犹豫半天不敢抬腿,张浩天伸手扶住她。这时,河对岸驶来一条船,五六个青年男女在船上又唱又跳,还没等船停稳他们就撩起鲜艳的衣服跳了下来,嘻嘻哈哈上了岸。
王雪梅羡慕地看着他们,问船工:“他们的衣服比我还鲜艳!”
船工拉住摇摇晃晃的船帮说:“对面的柳梧村人人能唱能跳,经常坐船去拉萨城参加歌舞比赛,为我们村争光。他们的歌声比鸟还好听,鱼喜欢他们!”
这又是什么理由?王雪梅还想理论,一个大浪打过来淹没了她的声音。张浩天跳上船去拉她:“看人家还能在船上跳舞,你怕啥!”王雪梅大着胆子上了船,船工突然又盯着她的鞋子问:“你穿高跟鞋没有?高跟鞋会把船踩漏的!”王雪梅抬起脚上的布鞋晃了晃。船工的笑容一闪而过,开始发号施令:“抓住船帮,不要乱动,不要坐这么近,船会翻!”看他俩按照指点坐稳了,才抬起浆轻轻把船推离河岸,用力划了几下,船很快就左摇右晃驰到了深水中。
蓝天的高远衬着河水的开阔,几片浮云在空中不紧不慢地飘动,牛皮船在碧波荡漾的拉萨河缓缓横渡。沙洲被绯红、枯黄、深绿的枯草渲染得斑驳多彩,五光十色,一些低矮树林在湖面投下花海柳浪般的倒影,迷离而梦幻。川藏青藏公路纪念碑渐渐远去,唯有布达拉宫高大的身躯依然雄伟挺拔。轻柔的河风吹来,河水泛着柔和的波光。
王雪梅说:“时光如流水,去年这个时候,我们还沿拉萨河去找纳金电站呢,转眼一年就过去了!”
张浩天的思绪也回到从前,说:“那天,电站没有找到还差点被拉萨河冲走!”
一想起张浩天在拉萨河救人的壮举,王雪梅就觉得阳光下的他顿时有了一轮耀眼的光环,说:“当时可把我们吓坏了,要不是你游过去把李小虎救上来,还不知要出多大的事呢!”
张浩天盯着船工的双浆翻起的朵朵浪花,听着有节奏的水声,说:“当时我也没多想,一心就想把他拉上来。为此还写了人生第一份检查呢!”
“你知道事后女同学都说你什么?”
“说我什么?”
“女同学说,如果今后谁要是嫁给你,就是掉进拉萨河也不怕!”王雪梅说完,满脸的羞涩。
张浩天一笑:“你们女同学就是喜欢背后议论人。”
这时,一条青褐色的鱼高高跳出水面,张浩天叫道:“鱼!”王雪梅站起来看,船身突然剧烈地摇晃起来,她差点载进水中,尖叫一声扑到张浩天怀中。张浩天也被突如其来的晃动吓了一跳,本能地搂住扑过来的王雪梅。船工大叫一声扔下船桨,双手死死压住高高翘起的船帮。但他的重量远不及张浩天两个人的,他高悬空中拼命吼叫,可张浩天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呆呆地看着他不知所措。船工终于压住怒火说了句汉语:“不要抱在一起!”张浩天这才把王雪梅推回原处。
船很快停止摆动恢复了平衡,船工重新拿起船桨满脸怒气地看着他们,一会藏语一会汉语地责骂着。
张浩天和王雪梅再不敢乱说乱动,连欣赏美景的心情也没有了。上了岸,张浩天觉得对不起船工,又拿出十元钱给他,不停地用藏语汉语赔礼道歉:“对不起,突吉其(谢谢)!”可船工把十元钱扔给他,看都不看他一眼,又去招呼准备过河的村民了。
他俩沿河岸走了一段,翻过一个小山岗,前面出现了一大片农田。其加的家掩映在一片高大的杨树林中,微风吹过,金色的树叶恋恋不舍离开枝头飘落在地。远远看见其加正和父母在地里忙碌着,一只狗围着他们摇头摆尾。听见狗叫,他们都停下手中的活往这边看。
“王老师!”其加老远就看到了王雪梅,扔下铁锨奔过来。
王雪梅加快脚步迎上去,搂着他看了又看,说:“一个暑假不见,比老师都高了!”
其加说:“我知道你会来找我的,一大早我就看着这个方向。”
“你不是向□□保证过要上学吗,怎么不守诺言呢?”
王雪梅拉着其加边走边说,张浩天紧随其后。几只不知名的小鸟落在地上找寻着散落在地里的青稞粒,一辆载着玉米的拖拉机“突突突”开过高低不平的土坡,还有一只可爱的小花狗在后面拼命地追赶着主人。
“我阿爸不让我读书了,你快去劝劝他吧!”其加把王雪梅推到父母面前,自己却躲在她身后。
其加的阿爸见到王雪梅很高兴,用很不流利的汉语说:“你就是岗拉梅朵吧?其加经常说起你!”他干裂粗糙的双手全是泥土,双脚埋在地里。阿妈拄着铁锹慈祥地看着他们。
王雪梅微笑着问:“为什么不让其加上学了?”
“我们就他这么一个孩子,家里没有劳动力,地里的青稞刚刚收割完,现在大片的玉米和土豆没有收,还有三头牛、十几只羊没人看管。他要是去读书这些活只有我们干了,我们老了也干不动了。”其加的阿爸滔滔不绝地说,他的阿妈不停点头认可丈夫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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