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乾笑了,无奈地摇摇头。前世的他爱江山但更爱美人,重新投胎还是死性不改。
“我才懒得管你的公司。”他看着林夜凉走进检票口,冲着他的背影嘟囔,然后手抄口袋,快步离去。
机场外寒风瑟瑟,天色昏黄。他的衣服很单薄,凛冽的风吹透,让他不自觉打了个寒战。
冷归冷,他却从来没有多穿衣服的习惯。这一世,他喜欢冰冷,喜欢疼痛。尖锐的感觉能让他真切地感到,自己还活着。那时候,他会庆幸,会喜悦。
他有些后悔,前世的时候,自己为什么死得那么早。
人生如戏,死去的人便从那戏台上退却下来,成为台下的一名观众。他魂魄脱壳之后,就在那暗无天日的忘川河边,观看着还在世的人发生的一幕幕。
他终于知道死亡为什么是件痛苦的事,因为当他离开了所爱之人生活的那个世界,即使思念,即使心痛,却也无可奈何。
他看着她撕心裂肺,痛不欲生;看着她艰难地背负起自己生前寄居的那具身体,踉踉跄跄地向着郊外逃去,慌张无助得像一只受惊的小鹿;看着印淮——他曾经最好的兄弟,架着马车追来,粗鲁地将她拉扯上车;再后来,又看她在深宫过着没有希望的孤独幽暗的生活,一直到死去。
真不该那么早死的。如果两个人一起活下来,即使是过着凄惨痛苦的生活也好,最起码她会是快乐的。
……
“学长!”
清脆好听的熟悉的声音从街道对面传来,夏乾回过神,看见她正挥动着双手,冲着自己笑。
看见她开心真好。他甩甩脑袋笑了,快步向他跑过去。
她的手里拿着一条灰色的围巾,松松软软,看上去很暖和。等夏乾来到她跟前,不由分说地往他脖子上一套:“天冷了,也不知道加衣服,跟个小孩子似的。”
夏乾没说话。他默默地感受着一双纤细瘦弱的手在他的脖子边摆弄着,一瞬间突如其来的感动,让他觉得其实温暖是多么美好的感觉。
“给我的么?”他不习惯戴围巾,感觉像是戴了个矫形器一样,很不舒服。
千亭眉眼弯弯:“这是以前织给孟鸣的,还没来得及送出去。没什么用了,就送给学长吧。”语气里满含着调皮的嘲讽。
不知道为什么夏乾听了这话一点也不生气。相反,他像个春节穿上新衣服的小孩子一样兴奋不已:“送不出去正好,我喜欢,我喜欢。”
千亭也看出他的开心,满意地笑了:“嗯,那我们就这样,高高兴兴地见爸爸妈妈去吧。”
夏乾远远站着,看着千亭对着那冰冷的墓碑喃喃诉说。
天色渐渐暗了,冷风也起来了。“这天气,跟那天一样。”夏乾仰起头看看天色,裹了裹衣服。风越来越凛冽,吹得他头发和衣衫不停地抖动。
他又想起了那个瞬间。
那同样是个天色昏黄的深秋的傍晚。
“太傅,多年未见,别来无恙。”冷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时,秦州忽然觉得一阵寒意袭来。
回过身去,一张美艳的面庞映入他苍老的眼眶。
“微臣见过槿后。”他愣了一愣,缓缓下跪。
她冷眼看他吃力地跪着,许久,朱唇微启:“这些年,太傅过得该很辛苦吧。”
她在平玖过世的那天被印淮携入宫中,第二天便被兑泽封为皇后,从此过着重垣叠锁的生活。而从那天开始,秦州便也辞官而去,再没出现在她的视线中。这一晃,已是十多年过去了。
“太傅逃了这么久,我手下的人到处寻不到太傅的踪迹,我本来早已不抱什么希望。”她不带感情地缓缓地说着,那语气仿佛在讲述一个久远的故事,“只是真没想到,我竟能在这里见到您。”
秦州抬起头看她。曾经布衣荆钗的那个温婉柔弱的女子,到今日已是雍容华贵威而不露的一国皇后。这些年,她都经历了什么?她……孤独吗?
“微臣从未有意躲避过槿后。”他已年迈,再加上十几年风餐露宿的贫苦生活,声音早已苍老不堪,身躯也颤颤巍巍。
她笑,弯腰扶起他:“这些年,太傅过得可好?”
他虚弱地咳了两声:“微臣若是过得好,微臣自己心里也过意不去。”
“是吗。”她冷笑,右手探入左袖。天色渐暗,狂风忽起,沙石漫天,她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把匕首。
他视而不见,淡淡地微笑着:“想必槿后也不希望微臣过得好吧。”
她平静的脸忽然激动起来,眼眶也红了:“我这些年,恨不得你不得好死。”说完,冷笑几声,向着他走近。
“今日是天要我在这里遇到太傅。”她抬起手,微微颤抖着,那匕首的刀尖直向着他的胸膛,“你杀我夫君之仇,十几年未报,今日也该了结。”
他的脸上竟然没有一丝慌张。只是依然淡淡地笑着,直起身,左胸向着那匕首又靠近了些:“那就了结吧,是我对不起你。”
她忽然失措。日复一日,她被仇恨冲昏了头脑,蒙蔽了眼睛,早已变得疯狂。可是等到她终于能够手刃仇人的时候,她却忽然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勇气下手。
她早就累了。多年以来,她日日派人搜寻秦州的行迹,只为了亲手杀了他。但其实,她的灵魂早在平玖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就仿佛已经跟随他去了,只剩下行尸走肉,痴痴地凭借着报仇的信念,支撑了这漫漫十年。
“咣当”一声,她失手,那匕首就掉落在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纠结了半天标题写廿还是二十最后还是老老实实的二十八……啊~了结是我超级喜欢的一首歌~话说明天开始要断粮了哈哈哈哈因为我才写到22章。
☆、廿一
他俯身,替她捡起匕首,轻轻地摩挲着那刀柄。
“槿后可知,这匕首上所刻的‘州’字,是何人所为?”他恬淡地笑着,苍老的眼睛恋恋不舍地盯着手中,视线连片刻也不肯离开。
她望着他没说话。
“是他。”他满足而骄傲地说着,仿佛是个得到心爱之物的小孩子,“他从集市上看中了这把匕首,多砍了几天柴,才买下来送给我……”
“可你却用它杀死了他。”她眉头一皱,冷冷地打断他,不愿再听下去。
“不,”他摇头反驳,“我没想杀他。我想杀的,是你。”
“哈哈……”她像是听了个天大的笑话,大笑几声,从他手里一把抢过匕首,“你想杀我,那你倒是杀啊,为什么最后死的人不是我?”她声嘶力竭地冲着他嘶吼,到最后泣不成声,泪如雨下。
“你要是杀了我,那该多好……”她喃喃自语,忽然握住匕首,指向他的胸膛,“你知道吗,我多少次想用它自尽,但终究忍住了,因为我在等待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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