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秋不停地打电话来,他一个都没接。
此时此刻,他真的忍不住万念俱灰。忍不住悲痛欲绝。好像全世界欠了他,他欠了全世界……
那人不得不换了个号码拨过去:“你到底听不听我解释?难道你在面对出了人命的案子就是用你的愤怒去缉拿真凶的?缺失必要的冷静和理智,你还能在你的职业生涯里走多远?!”
对方的语气非常急切,一脸木然的曼天翔没有挂掉电话,而是冷淡地聆听。
“我们好好谈一谈。我就在你楼下。”
“没有必要了。”男人嗤笑了一声,眼眶里抖动着他向往的爱情和尊严被彻底撕毁时激荡出的热泪,“我他妈瞎了眼啊!”
他没有再回到沈南秋那里。
再也不回去了。
他的心被伤透了。
那人没有再打电话过来,只是发了条短信给他:“你难道不想知道这个错误是怎么发生的吗?”
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面对面站着的两人一个眼睛布满血丝、散发着仇恨的气息,一个面如枯槁、潇洒尽失。
“先坐下,服务员,来两杯茶。”沈南秋一举一动,都十分沉重,沉静的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和丝丝沙哑:“一年前,有个女人来到我的诊所看病,我就是这么认识了她。”
按着额头的男人开始慢慢回忆整件事的始末:“她说她的丈夫总是漠视她,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了,她说不知道他究竟在防备什么,而且什么都不对自己说……”
“她隔三差五就来一次,我和她也越来越熟。也从她的倾述中了解她所处的困境和无助。她很绝望,很痛苦,不停地反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要作茧自缚……”
曼天翔本来一脸漠然,听到这里逐渐动容,要不是从这个混蛋的口中知道了一直将他蒙在鼓里的事,他永远都不会意识到自己给小芳带来了多大的不幸,他会仍旧以为离婚只是对方的错。
“她太可怜了,我不能不同情她,关心她,开导她,但收效甚微,那时候,我想,可能只有成为她的精神支柱才能把她从之前的精神牢房里解放出……”
刑警的心咯噔一下,气又上来了:“你爱上她了?你不是自诩是个有医德的人吗?医生能够爱上自己的病人?简直太他妈愚蠢了!”
“你说得对。我不该对他动情。”(咳)
被他严厉口气质问的心理师垂着头、低着眉,似在问心有愧地默默忏悔。此刻他与身俱来的强势不翼而飞,长长的刘海搭在额上,微微颤动的双唇竟然让他看起来有几分脆弱和悲伤,和甘愿负罪听凭发落的意味。
总算让他出了口恶气。曼天翔冷硬的嘴脸在松弛了一下后变得更加冷硬,他站起来,丢下结账的钱,面无表情地说:“这辈子,我都不会原谅你!”
出来后,他的心不但没有舒坦,反而堵得更加厉害,一直徘徊在心中惊扰他的只有一个问题,沈南秋到底是因为看她可怜而动了恻隐之心才误入歧途投入了感情,还是他用了爱情的疗法而不小心坠入其中无法自拔,这两者有根本的区别。
他想来想去,也无法确定是哪一种。这让他锋芒在背,终日心神不宁。但是繁重的工作让他片刻也不得停歇,哪有时间伤春悲秋,个人得失的沉重如何与那些陨灭的大好生命相比?
“队长,你看这个案子……”
“我现在没时间,很忙。”
“但是……”办案人员正要说话,又有人拿着案卷来了。
曼天翔一边对着座机下着指示,一边瞟向递过来的案卷。
“这个案子这么简单,还要我告诉你怎么做吗?”他烦躁地抖了抖长长的烟灰,烟只的长度已是所剩无几,他却没有时间丢掉。
那人欲言又止,最终叹息一声,只能跟先前来的同事灰溜溜地走了。
“喂,谁?”刚挂掉电话,手机又响了。
听见那把熟悉的声音,他的脸色‘唰’一下就变了:“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我最后一次警告你!”
“你很忙吧,难道不想要一个帮手吗?”
刑警队长鄙夷地笑了笑:“别太高估自己了。没有你,我照样能干得漂亮!”
“哦?”
“从现在起,我跟你恩断义绝!”他很不客气地说。“你再捣乱,小心我控告你妨碍公务!”
沈南秋一点也没吓着地悠悠然地说:“和我恩断义绝?你确定?”
“你以为……”他呵呵地笑了,“你不想见到我,就真的见不到我了么?”
当曼天翔在想这句话的意思时,里面只剩下嘟嘟忙音。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但究竟是什么又说不出来,他还是不相信,这个刚在自己面前忏悔过的家伙会突然扑过来报复自己,这不符合他的风格,不是?
夺妻之痛未必是一句对不起就能抵消的?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没狠狠教训他一顿就很好的了!
小李见他一脸戾色不禁吓了一跳:“哥,你怎么了?”
曼天翔没说话,只伸手去掏烟。
“是不是和你那个朋友闹翻了?”让他情绪受到影响的事都和那个人有关,这基本上已经形成了定律。
男人抬起头,不爽地看了他一眼:“你废话怎么那么多?!”
小李像往常一样,递给他一杯消火的茶:“你忘了我给你讲的博弈论了么?”
“什么狗屁博弈论!”茶水应声而翻,曼天翔站起来,拍了拍屁股,扭头走开了。
小李瞠目结舌,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追了上去:“下午的庭审,你还去不去……”
这个案子非常简单,毕竟人赃俱获,前期工作也很顺利,就差法庭审判了。
要不是嫌疑犯态度恶劣,惹恼了他,以至于非要看着他被判刑才解气,否则他也不会来了。
受害者小青身上至少有四五处刀伤,其中一处致命,另外几处伤口也很深,警方在现场提取到两把刀,一把是水果刀,一把是折叠刀。根据法医的论断:嫌疑人身上的刀伤可由水果刀形成,受害者身上的伤口可以由折叠刀形成。
因为分手之事发生口角而上升到不可调和的地步,两人在纠缠之中都被对方的刀刺中,而其中一人被刺到要害身亡。但是有一点,被害人被证明身患绝症,出于道义,法官更偏向受害者,形势对被告非常不利,被告也明白,所以请了个也许能为自己适当减刑的律师。
曼天翔明白,自己在场,法官怎么也要给他面子,量刑只会重不会轻,就是自己不在场,这样一个始乱终弃的人渣就是请再好的律师也不见得讨得了好去。
然而被告方律师上场时,刑警队长的脸色一下就变了,仿佛看到了他大字不识的六旬老母跑来打官司还要离谱的光景。
法官见他脸色骤变感到奇怪,这个律师从没见过,一个新手罢了,莫非还能掀起大风大浪?不被他针对得抬不起头来就很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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