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虎难下_右爪【完结】(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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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抬手拭了拭微泛水光的眼角,悄悄蹲下来,将伞打得低了些。

  离开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的事,司机小哥放倒了座椅在车里呼呼大睡,李轻舟敲响第三遍车窗时他才惊醒,搓了把脸清醒了下,开车锁让她上车,问道:“几点了?”

  李轻舟看了眼连接好充电宝的手机,开口是一腔浓重的鼻音:“三点十二。”

  正是昏昏欲睡的时刻。

  小哥发动起车利落地掉头,上路,习惯性看了眼后视镜,又问:“去机场?”

  李轻舟摇摇头:“您随便找个酒店宾馆的把我放下就行。”

  这一番情感抒发又笑又哭,真是令她浑身疲惫,眼睛也不断叫嚣着酸涩。

  李轻舟使劲眨了下眼,坚持着。她打开微信,不下十人以不同的方式给她发来生日祝福,上下扫了一眼,还是没有她想看到的那个人。

  “姑娘,你还别说,”小哥忽然想起什么,笑道,“还真有跟你一样大半夜上山的人,那会你刚进去不久,后头来了辆的士,车上下来一大小伙。”

  李轻舟漫不经心应了一声。

  “长得可高,穿得跟你挺像,”小哥从后视镜仔细瞧了她一眼,“别是你们家亲戚啊,不打个电话问问?”

  亲戚?

  李轻舟首先想到了李江陵,但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他应该不知道才对。连琴佅都不知道的事,更别说他了……除非莫安嘴上说着不会出卖她,但实际上还是要把她今晚飞老家的消息给抖搂出去。

  想想这也不像她的为人。

  窗外依然飘着鹅毛大雪,车子在拐弯处放慢了车速。小哥忽地乐了一声:“哟,可巧呢,那小伙子也下山了,就跟在咱后头。”

  李轻舟扒着座位往后看了一眼,恰逢后头那辆车经过一处灯光,苍白晦暗的光线扫过坐在副驾驶那人的胸口、脖颈,而后是面颊,哪怕仅仅只有下半张脸,却足以让她心惊肉跳——这怎么可能!

  她迅速打开微信,局促到打字时,手指都是颤抖的。

  【李果冻:你在哪?】

  她发完这一句,马上回头眯着眼睛向后观望,但又看不清楚那人是否在看手机。

  李轻舟深吸一口气,翻开通讯录拨了电话。

  心里不断告诉自己那不可能是慕朝辞,他不可能知道自己在这里,但看到后面那个人接起了电话,而与此同时自己这边听到一声“喂”的时候,整颗心仿佛被摁进深沉冰冷的海底,倍感压抑,透不过气。

  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她所有丑陋的过去他可能都尽收眼底,意味着她原本还有所保留的狼狈,此刻在他面前展现地淋漓尽致。

  知道了吧,她并不是多文静多乖巧的人啊,根本不值得他从开始就抱有任何心疼的想法。

  李轻舟挂了电话,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变得冷而僵硬:“师傅麻烦您停下车。”

  她从外侧下车,直杵在路中间,后面车辆明晃晃的灯光直刺她双眼。短暂的喇叭声惊起山间飞鸟,而后听到远处司机抱怨了一声:“前面小姑娘怎么回事呀?”

  李轻舟温吞而行,步步向前,直走到车前。

  没错了,少年俊朗的五官在夜色下依旧让人挪不开眼。他一双眼眸隐在车顶压下的阴影里,只能看见他唇间微动,似乎是叹了口气。

  雪更大了,铺满路面,积起薄薄又晶莹的一层。哪怕这山间路灯再昏暗,雪花依旧在灯下闪烁着微光。

  慕朝辞终于下车,长腿一迈,三两步就到了李轻舟跟前。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半垂着眼眸先替她兜好了帽子,这才提醒道:“当心感冒。”

  也别当心了,估计肯定要感冒没跑了。

  李轻舟抬眸看他,心里情绪万千——不明就里的疑惑,秘密被窥视的愤怒,忽然被揭开伤疤的疼痛茫然,以及,不知该如何面对的不知所措——太混乱了,因而出口时她选择了最为刻薄的一句:“你跟踪我?”

  声音凉过这山间飞雪。

  慕朝辞没应她这句,只是揽着她肩膀转了个弯,将她往前送:“这么晚了还是先找个地方——”

  话一句没说完整,手先被李轻舟一把甩开了去:“慕朝辞我们分手吧。”

  慕朝辞脚步微顿。

  “你知道的,反正一开始决定要在一起也不是贴吧事件的权宜之计。”她此时看起来十分镇定,一点也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所以我们分手吧,慕朝辞。”

  两个人仿佛静成了一幅画,唯有这漫天飘雪是生动的。

  慕朝辞面色苍白,艰难地扯了下唇角:“你别这么说……”

  别这样不究原因不问结果,就忽然给他一张“死亡”判决书。

  不觉得太伤人了吗?

  ☆、第五十九章

  李轻舟做了一个相当冗长的梦,梦里她回到了小时候。

  她的意识像缕清风穿过弄堂,来到厨房灶前,看那个头发花白的小老太坐在马扎上,一手推拉着风箱,一手往锅底添着秸秆。

  是奶奶。

  她想喊出声,嗓子却像坏了,任凭她怎么用力,都发不出半点声音。

  灶上一口黑锅,腾腾蒸汽沿着盖沿直往外冒,堆上天花板,氤氲了整个厨房,最后淹没了奶奶向外张望的身影,变成了一片纯净的白。

  白。

  她跳脚发怒,使尽浑身解数想要挣脱束缚,去撕破这片雾霭,撕破这片虚假的纯净画布。尽管她知道这只是一个梦,还是不顾一切想要再见一见她这辈子最爱的那个人。

  一双粗砺大手缓缓揭起面前的这片白,下面露出的,是奶奶安详宛若睡去的容颜。

  那个好长时间未曾见上一面的父亲,他鼻梁上架着一副厚重的眼镜,劈手一巴掌扇在她面颊,险些将她掀翻在地。

  脸颊一片麻木的痛,她死咬着舌尖没让自己哭出声来。

  “你为什么这么不懂事!”

  昔日情节宛如映画,男人字字句句满带着不加掩饰的怒气,连同恨不得即刻杀死她的表情一起,张牙舞爪地强行挤回她眼前。

  “这个人是你的奶奶!李轻舟!她是你的奶奶!她有多疼你你感受不到是吗!”

  “为什么不听她的话!为什么放学不马上回家!”

  “打架?你还长本事了是吧,学会打架了!——你过来,让我看看你有多能打!”

  “动手啊你这野孩子!不是能打吗?来打!打啊!”

  “我他妈当初就不该生你这只知道撒野不懂得知恩图报的小畜生!”

  旧事如汹汹潮水将她淹没,顷刻间,她仿佛溺于深海——

  无法呼吸。

  ……

  李轻舟猛地睁开眼。

  酒店厚重的窗帘于边角处透过些许轻柔日光,将房间染得微亮。

  李轻舟醒来时,脸颊沾满眼泪,鼻子堵成一团。她艰难地从大床上爬起来,觉得喉咙发痒,张开嘴巴咳嗽了两声,不意外地感到扁桃体一阵肿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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