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饥渴。
——I am trying to bribe you with uncertainty, with danger, with defeat.
——我试图用摇摇欲坠,危险,失败来打动你。
贺忻念完了,底下停顿了好几秒才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滕老惊得嘴巴都合不上了,脸上的肉跟着他的动作左右颤动,连说了几声好,才放他回座位。
贺忻一路走,一排脑袋就跟着他的步伐往后移,他有点尴尬也有点后悔。
脑子里的英文诗很多,走上讲台的那一刻他还不知道念哪首,本想随便挑一首吧,然后李言蹊进来了,他随意瞥了一眼,对方的表情很压抑,很闷,像是经历了一场挣扎,接着他蹦出了第一个单词,当场就愣住了,贺忻没想到自己会念这么一首黑暗风格的诗。
尽管博尔赫斯的诗是他最喜欢的类型,因为够丧。
贺忻低沉的嗓音配上这样一首诗,很神奇的将李言蹊从低落的情绪里挖出来,大概是传说中的以丧克丧吧,他闭了下眼,把手伸进课桌里,用手机给贺忻发了条微信。
贺忻睡了半节课,起来的时候脸上被书本压出来一个印子,他摸出手机看时间,却看见了李言蹊发来的微信。
一个“抱拳了老铁”的动图。
什么毛病啊,贺忻回了一个“吃药了”的表情。
李言蹊没回复,估计在认真抄笔记。
贺忻更新了下微信界面,这才注意到李言蹊的头像是一个灯塔,应该是他自己拍的,点开大图有点糊了,但挺漂亮的。
灯塔?塔哥?!贺忻猛地一个急中生智。
接着他没忍住笑起来,这绰号真是太廖枚风格了,弱智到不忍直视,笑了一阵贺忻又回复道,“塔哥,药不能停。”
李言蹊没过多久也回了他。
——谢谢柠檬精。
贺忻盯着自己的柠檬头像操了一声,用脚踹了下前面的椅子。
桌凳跟地面摩擦出声音,引起了滕老的极度不满,他指指贺忻说,“起来念一下这段课文。”
贺忻拿起书本,旁边的人给他指了指是这一段,他清清嗓子,没有丝毫停顿的念起来。
李言蹊用余光瞄了后面一眼,读英语的贺忻,身上那股子懒洋洋的劲儿还在,却少了点桀骜嚣张,李言蹊忽然想起了今早他跟蒋志鸣打起来的话。
“为什么打你,因为你丑。”
“因为你让我恶心了,理由够吗?”
“打你,就跟玩似的。”
够目中无人,够放肆恣意,够狂,跟现在站着一字一句读课文的家伙简直判若两人。
李言蹊低头看了一眼柠檬头像,将余光从他鼻梁侧影上晃回来,转了下笔。
挺神奇的,这个人。
下午的两节自修课李言蹊又遛了,果不其然王立春老师放学前还是叫住了贺忻,让他顺路把新发的试卷给对方送过去。
贺忻有点不满,“老师,要我以前不跟李言蹊住一起呢?”
“那我算了呗,有空我自己跑跑。”王老师笑着说,“我家住在西坪,太远了,你不正好嘛。”
“……”贺忻说,“干脆让他辞了班长这职位吧,反正也不像。”
“辞了你来做啊?”王老师看了他一眼,“你打架的事我还没找你呢。”
贺忻扯扯嘴角,“正好,一路批评了吧,我怕麻烦,让我再特地跑一趟挨批,我窜起火来又要揍人了。”
王老师笑了笑,接着叹了口气说,“我不批评你,但也不会赞扬你惩奸除恶,你刚来,我们学校的事情还不清楚,费劲和蒋志鸣的事情很复杂,复杂到我们校方也管不了。”
“不就是校园欺凌吗?”贺忻说。
“不完全是。”王老师说,“总之,这件事跟你没关系的话,尽量别插手,如果你帮费劲出头,警方一出面,这事儿的性质就不一样了,费劲的爸爸会更麻烦。”
贺忻越听越糊涂,索性不再去想,“我根本不是为了帮费劲才打蒋志鸣的,我就是看他不爽,跟费劲没半毛钱关系。”
“那你也适可而止点儿,打得人家鼻血流了一天。”王老师笑笑说。
“哦,我下回注意。”贺忻拿着试卷转身,“没事儿我放学了。”
“记得写作业!你明天语文作业再不交,我就要去你家家访了。”王老师在后面喊。
贺忻戴上耳机,晃下了楼。
晚上李言蹊从银行取了钱出来,纪凡给他的工资已经算到了下个月,他不可能再提前要,之前零零总总的工资加起来,还是缺八千块,算上他下礼拜去广场表演的三千,那还差五千块。
今天去医院的时候弟弟状态不太好,但一直笑着跟他聊天。
他们聊了一会儿做手术的事情,弟弟忽然很认真的叫了一声李言蹊的名字。
“那你是怎么想的?”李言蹊问,“告诉哥哥。”
李岸眨巴了下眼,依旧是笑着的,“哥哥,我不治病了好不好?你看我现在挺……”
“不行!”李言蹊大声打断了他,小家伙缩了缩脖子,抬头看着他。
“对不起。”李言蹊说,“但这件事不行,你要听哥哥的话。”
李岸耷拉下眉毛,显得有点委屈。
“哥哥,我有点怕。”李岸说,“警察叔叔今天来医院了,说是要找爸爸。”
李言蹊顿了顿,即刻俯身抱住了他,在他背上轻轻拍着,“没事,你就跟警察叔叔说,我们跟李继明已经没有任何联系了,他不是我们的爸爸了,你说,有什么事直接找哥哥就行了。”
李岸揉着眼睛,“可是哥哥你不会怕吗?”
李言蹊笑了笑,嗓子有点哑,“不会,哥哥是大人了。”
想到这里,李言蹊重重地呼了口气,马路上人来人往,吵得他有点儿头疼,跟着人潮走到某一处的公交站台,他紧紧攥了下拳头。
李言蹊望着前面的路,突然感到很迷茫。
也有点害怕。
害怕唯一的亲人离他而去,害怕他爸掺和的那件事会影响到他现在好不容易维持的平静生活,害怕……他变得越来越冷漠,直到失去自我。
就像海水冲上来,没过他的脚踝,又快速抽离,他能感到脚下沙子的流动,却什么都抓不住。
那种深深的,不断下坠的无力感。
很想有个人把他从深渊里拉起来,对他说,李言蹊,你不需要再跑了,你停在这里就好,下面的路我带你走。
李言蹊笑了笑,觉得自己难得出现这种示弱的情绪很傻逼。
他抬头看着星星哼了一句,“也许我依然这么渺小,但我想站在最高处。”
这时一串滴个不停的喇叭声在他耳边响起,车灯忽闪了好几下,李言蹊用手挡了挡,强忍着刺眼的光微微睁开眼睛,面前有一辆拉风的黑色机车,男孩一双笔直的长腿跨坐在上面,动作潇洒地摘掉了头盔,抓了一把利落的短发,继而脚尖点地,脸上挂着点不耐烦的戾气,嘴里还叼着一根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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