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纯安事先只和房东电话联系过,但对方是第一眼就认出他了。他心里隐隐一动,握紧了手里的钥匙。
二层两间卧室,何衹宁的房间朝南,裴纯安推开门,第一眼见到的便是落地窗后大片日暮时分的天空。夕阳为房内四壁镀上了一层温柔的暖光,叫他几乎快要看不清那一整面、一整面的照片墙。
何衹宁太笨了,那些照片不知是从什么角度拍的,都是些背影或侧脸,还有几张像是从合照里单独裁出来放大过,不太清晰,但每一张都被人洗出来,小心翼翼地贴上了保护膜。
裴纯安走近那些照片,几乎是屏息的,好似怕呼吸稍重一些,就会把它们吹皱了。他已经不太能认出那是自己,总觉得很陌生,想不起是在什么样的情景里,也想不起拍照的人会在什么地方,照片的右下角用铅笔写过日期,有一些颜色很淡了,最早一张拍下时,裴纯安才刚上初二,还没有遇见何衹宁。
他好像第一次认识自己,这些照片是一个人看着另一个人的视线,目光里带着小心翼翼的珍重和温柔。
“Louis真的很喜欢你,”房东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走到他身边,和他一起看着那一面照片,“我当时第一次看见这些,被他吓了一大跳,差一点把他当偷窥狂赶出去。”
裴纯安有些想笑,但牵不起嘴角。
房东说:“这些一看就是偷拍,我以为他会藏起来,至少不要那么夸张,但你知道他怎么和我解释的吗?他说西雅图晴天太少,雨季太长,如果不拿出来让它们晒一晒太阳,怕照片上的人会觉得冷。”
“他说这话的时候感冒还没好,是在我们被投诉扰民后的第二天,如果不是他吸着鼻涕的样子看起来太可怜了,我可能还是会把他赶出去。”
裴纯安不知道说什么了,看了看墙面,问:“这是他拼的吗?”
房东很开心地笑起来,说:“Louis动手能力太差了,一开始可能想拼个心,弄了半天也没弄好,乱七八糟的,再说照片太多,整面墙都是心也放不完,我就给帮他改了改位置,他很喜欢现在的,就没再用心了。”
照片在淡黄色的墙面上拼成英文字母,连起来读是一个“crush”。
在拍摄每一个瞬间里,他的那些crush,裴纯安从来不知道。
裴纯安问:“我能不能租下这个房间?”
房东靠在墙上叹气道:“不可以,Louis回国之后,向我续了三十年的房租。太过分了,你们要用我的房子谈恋爱吗?”
他语带玩笑,说的很轻松,并没有真的生气,裴纯安停顿一下,低声问:“他没有带走它们?”
房东拍拍他的肩,说:“哦,这个我真的不知道。你可以在这里待一会,如果有什么问题,问Louis比问任何人都好,他一定有很多话想和你说。”
房东说完就离开了,裴纯安想抽根烟,但最后只是咬在嘴上,没有去点,把所有照片都看了一遍。关于他初中时的照片很少,高中之后就多起来,他想起那时候何衹宁几乎不来上学,一直到后来升到片高,才在学校出现得多些,他以为是自己运气好,喜欢上他的时机赶巧,原来不是。
烟嘴洇湿了,被裴纯安揉作一团,深深按进手心。
裴纯安此时站在片城的东郊影视城外,手心按着另一个人的手心,何衹宁听完他的话,垂下眼,睫毛投下的阴影遮住了神情,让人猜不定他的心思。
过了很长一会,他才轻声说:“那我送给裴先生的东西呢?”
何衹宁抬起头,眼底的情绪不太分明。他只听他说:“我有时很羡慕裴先生,总是能说不要就不要了。”
裴纯安觉得贴着的手又冷又冰,明明那么近了,可好像下一秒就会融化。他说:“如果我要呢?”
何衹宁没有说话。裴纯安说:“我看到了何先生墙上的‘crush’。”
何衹宁的眼睛立刻就瞪大了,手心下意识握紧。“你去了西雅图?”
裴纯安马上握住他,不让他跑掉,说:“我不仅去了西雅图的Ballard,还去了曼哈顿。这个季节的西雅图比纽约要好看一些,樱花开得很漂亮,希望下一次能和何先生一起看。”
他说完这句话,何衹宁还处于上一句的震惊里,没有反应过来,于是他又道:“纽约不怎么可爱,但何先生的情书倒同何先生本人一样可爱。我看了很多遍,不知道何先生记得吗?还是和从前其他事一样忘掉了?”
何衹宁绷紧的神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裴纯安现在能感觉到他那些引起crush的心跳了,好像一次次小小的月震。
他轻轻笑了。他说:“忘掉也没关系,我背给何先生听。”
眼看他真的要开始背,何衹宁反应过来,在他再次开口之前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十分狼狈道:“不要说了。”
裴纯安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好似带着笑意,他不说话,只伸出一点舌尖,舔了舔何衹宁按在他唇上的手心。何衹宁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手上的力气微微一滞,他便得以趁乱握着他的手腕,将他挡在面前的手移开,两人已近车边,退无可退,他一低头,便毫无阻碍地吻住了躲在手背后的人,他伸手从身后扶住他,怕他会撞上车身。
这个吻带着不容脱逃的侵占意味,何衹宁眼睛瞪得很大,愣愣地看着裴纯安近在咫尺的眉眼,一直到裴纯安被他看得忍不住失笑,微微分开一些,轻声教他道:“闭上眼。”
何衹宁清醒过来,猛地推开他。
他呼吸分明被打乱了,还要强作镇定道:“裴先生不要误会了,信是我乱写的,句子也都是抄的。”
裴纯安不否认他,很认可似的点了点头,又说:“那何先生的照片也是随便乱拍的吧?怪不得拍的一点都不好看。”
何衹宁似乎有些生气,但只是用力看了他一眼,没有发表任何见解。
裴纯安知道他要装作不在乎,可是耳根都红透了,真的比樱花还要好看。他现在终于看懂他一点,知道他是没有办法拒绝自己的。所以他很趁人之危道:“不过何先生拼出的‘crush’我很喜欢,可不可以教教我?”
何衹宁道:“那不是我想出来的,裴先生很聪明,我也不会教。”
“图案不是何先生想出来的,那些crush是不是何先生的?”裴纯安一直看着他,要他不能再别开视线,“从crush到爱,何先生知道有几个步骤吗?”
他靠近一步,何衹宁好像又想退开了,但裴纯安逼得很紧。“第一步,不要逃跑。”裴纯安将他的手轻轻按住,鼻尖凑近他的脸,气息深重。
他克制着,礼节性地,吻了吻他的唇角,何衹宁还是很僵硬,可到底没有再推开他。
裴纯安却不再继续了,他松开困住他的手,抬起来,放在他的唇心,同他们重逢时何衹宁对他做的那样,轻轻按了按。何衹宁不肯开口的话他来说,他不会教的事情此后他来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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