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郡伟慢慢地抬起头来,看着他的家教。
……变好看了。
皮肤白了些,淡妆之下,眉目清秀。
那双眼睛尤其明亮,像是藏着光,藏着星星,藏着太阳。
其实对她,他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爱。起初是厌恶,厌恶她与他年纪相仿,却拿出大人的模样来教他训他。
他离经叛道好几年,习惯了和常规反抗。
她就是他眼里的教条和常规。
后来,她在他的卷子上方写下了那句话:“在满地都是六便士的地方,他却抬头看见了月亮。”
再后来,她就成了他的月亮。
陈郡伟不止一次反问自己,如果一开始他不那么幼稚,先闯入她心里的,会不会就不是陈声,而是他了?
如果他没有那么幼稚地捉弄她、欺负她。
如果他肯懂事点,以更成熟的姿态出现在她面前。
如果——
没有如果。
她和陈声在一起了。
陈郡伟的眼里仿佛有光,忽明忽灭,情绪不明。
他沉默片刻,看她静静等待的模样,忽然泄了气,只能百无聊赖地挥挥手,“好了好了,别灌鸡汤了,我都怀疑你是不是高中的时候把名人名言从头到尾背了一遍,张口就来。”
路知意笑了。
门外,把耳朵贴在门板上的人也终于松口气。
四点过,陈郡伟眼睁睁看着陈声把他的路老师领走。
他站在门口,强忍住把那耀武扬威的人打一顿的冲动,告诉自己冲动是魔鬼,冲动有惩罚。
陈声还当他面,拉住了路知意的手,死死拽着不让她挣脱,片刻后消失在楼道里。
路知意压着声音凶他,“够了吧,幼稚成这样?”
陈声理直气壮,“我们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我这唱红脸的不就该这样?我这叫送佛送到西,演戏演到底。”
出了单元门,路知意又试图挣脱,“行了行了,演到底了,现在能松手了吧?”
可他却攥得更紧了。
“嗯,现在不用演了。”
“……”那你倒是松手啊。
他侧头看她一眼,嘴唇一弯,“现在是发自内心,想要牵住我们鸡汤王。”
“……叫谁鸡汤王呢?”
“谁一口一句名人名言,谁是鸡汤王。”
片刻后——
“陈声,你偷听我们讲话?!”
“明明是你们声音太大,门板都挡不住。”他老神在在。
路知意憋了半天,“论不要脸,我只服你。”
陈声低笑两声,“幸亏我不要脸,要不然……”他静静看着她,也不说话。
路知意心跳慢了半拍,下意识问:“要不然什么?”
陈声也不说话,带着她一路走到公交站,坐上公交车,在这座他熟悉而她陌生的城市四处游荡。
“你带我去哪?”路知意问他。
他只说:“找个地方吃晚饭。”
最后,公交车停在郊外的路边,路旁有条小溪,有整齐的田野,还有不远处的农家小院。
陈声避而不答这是什么地方,只带着她往里走。
三月风正好,春光明媚,蔷薇爬满小院。
下午五点的太阳带着午后的清新,又添了几分夕阳西下的暖色调。
他站在田野上,一手揣在大衣口袋里,一手拉着她,吹着风,心想——
幸亏我不要脸,要不然,哪里追得到你?
他们究竟到哪来了?
答案揭晓时,路知意差点没昏过去。
陈声居然把她带到他爷爷家了!
她拔腿要跑。
陈声一把拎住她的衣领,“怂什么怂啊?家里没人,都去逮我小叔叔了。”
路知意:“逮你小叔叔?”
片刻后,她回过神来,哦,他小叔叔好像就是陈郡伟他爸啊。
“你小叔叔从芝加哥回来了?”
“回来了,在北京开会,顺便约了我小婶婶摊牌,老爷子一听,二话不说就撵了过去。我爸妈不放心,也跟着护送他去了。”
他从口袋里摸出钥匙,开了门,领着路知意进去。
“乡下小别墅,我爷爷早年穷惯了,后来退休金虽然高,但也改不了一口暴发户气质,别介意啊。”
路知意嘀咕一声:“我就是想暴发户都暴发不起来,有什么资格介意?”
陈声笑了。
他神神秘秘回过头来,“一会儿我带你去摘草莓。”
路知意睁大了眼。
陈声又问:“你会做鱼吗?”
“会,怎么了?”
“那边的小河里有鱼,摘完草莓,去钓一条起来当晚餐。”
路知意的眼睛又瞪大了一点。
她顿了顿,问:“还有什么更劲爆的安排吗?你一口气告诉我得了。”
没想到陈声还真点了点头,“有。”
他把钥匙随手扔在鞋柜上,两脚一蹬,把鞋子踹飞,然后赤脚踩在木地板上走进去,拿了两只杯子,从墙上的全自动饮水机里倒了两杯热水。
走回来,把其中一杯递给路知意,“先喝点水。”
路知意讲了半天课,偏偏今天陈郡伟心里有事,忘记给她接水,她还真是渴了,遂咕噜咕噜往肚子里灌水。
正喝着,忽闻下文。
“最后一个安排,今晚咱俩就住这了。”
“噗——”她才刚喝下去的水,一口全喷在陈声脸上。
第四十九章
陈声用暴发户气质来形容的乡间小别墅, 其实并不合适, 总得说来, 老宅其实算不上暴发户, 反而有些朴素。
陈老爷子只是早年吃过苦, 所以过惯了勤俭节约的日子,很多老旧的东西都不舍得扔,这大概是老年人的通病。
带路知意四下参观时, 陈声指指客厅, “也就这里能见人, 都是我爸和我二姨看着布置的,就这, 老爷子还特不满意, 说他们浪费钱, 尽整些没用的。”
布艺沙发,浅色木质地板, 原木家具,还有一系列非常先进的家用电器。至少墙上那个扁平的全自动饮水机,路知意就没见过, 还能控制水温。
“至于其他房间,那就没眼看了。”陈声带她走进书房, “上世纪六十年代的木头桌子, 我爷爷年轻时亲手做的。那个书柜,是他和我奶奶结婚的时候,嘱咐师傅按照那木头桌子给打成一套的。”
墙上挂着两位老人家的照片, 头发花白,精神矍铄。裱框后,照片四周有留白,有人用遒劲有力的笔迹在上方题了三字:吾与妻。
路知意定睛看了片刻,笑着说:“你爷爷奶奶很恩爱啊。”
陈声的目光也在照片上停留了一会儿,唇角微弯,“嗯,爷爷很爱奶奶。我十岁那年,奶奶生病,爷爷就不去所里了,亲自守了她两年。后来奶奶病重,生活不能自理,大小便失禁,爷爷也始终没假手于人,不让我爸请看护,说是奶奶骄傲了一辈子,没得到这时候丢了面子。他不是外人,只有他来照顾奶奶,奶奶才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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