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把琴的时候,钟灵是旁若无人的。
擦完,她看着江定,高兴地说:“我给你拉首曲子吧。”
江定点头。
她把琴拿到外面,避开人流高峰区,面对一座静谧的后山,轻轻举起琴弓,在弦上游走。
舒伯特小夜曲。
高山流水,珠落玉盘。
拉琴的钟灵身上有一股灵性,和她平日里任何一种状态都不相符合的灵性。
似乎能够透过这副清清冷冷的皮囊看到更深一点的东西。
但是江定的懒惰使他停止对一切事物的探寻。
钟灵表现出来的平静,对他而言已经恰好——恰到好处的悠然。
周遭趋于安宁。
江定晚上睡不着觉,在民宿里一间小型影院看电影,大半夜出来抽烟的江垣过来陪他一起看。
看的是一部叫《星空》的文艺片,根据几米的漫画改编的。
一个不爱说话的少女,认识了一个不爱说话的少年,他们都不是最快乐的孩子,有一天,他们逃离城市,翻山越岭,来到少女的爷爷曾经住过的山中小屋,在山里的夜晚,他们看到了最美丽的星空的故事。
少女的爷爷说:“当你寂寞的时候,只要仰望星空,世界就会变得好大好大。”
江定仰望了一下天花板。
电影100分钟,全程哥俩没人说话。
看完了,屏幕上升起演员介绍字幕。
江垣起身离开了小屋,黑乎乎的房间里,江定把电影又放了一遍。
似乎听到外面有人交流的声音,他把电影里的声音关闭了。
少年和少女乘着森林小火车在幻想出来的星空里自在地遨游。
美好的画面之外,入了江定耳朵的,却是两个女人带了一点争执性的交谈。
“我想退学。”
“退学你想好做什么了?”
“我可以去教琴。”
妈妈不说话了。
很久很久的沉默之后,电影再次临近尾声。江定才发现,已经凌晨了。
两手空空的他似乎从来不知道自己要什么。
而于钟灵,左手是月亮,右手是六便士。
在做出人生抉择的重要关口,她该考虑的不是捡起哪一个,而是扔掉哪一个。
***
第二天的早餐,气氛十分尴尬。
一是江定和苏阿细的尴尬,二是江定和钟妈妈的尴尬,三是江定和钟灵的尴尬。
其实江定和钟灵之间本没有直接导致尴尬的因素,只不过昨晚他在床上翻来覆去思前想后,越想越觉得,和她演那出戏的过程让人十分窘迫。
桌上太过安静,江定企图和钟灵用眼神交流一下,不过对方并不应答,他伸长了腿,冲那边踹了一脚,也不知道踢中谁了。
钟灵仍然没有反应,江垣却抬了下头:“找死啊。”
……日了,尴尬四连。
☆、C24
江定仍然每天在食物链底端挣扎。
他现在可能连挣扎都快放弃了,反正怎么挣扎也没有用。
让他匪夷所思的是,生活在食物链前端的人,似乎也有食不知味的烦恼。
身边有那么多人奔着高考而去,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而钟灵却在过了独木桥之后……选择跳崖。
他很想问问原因,但是无从开口。
地铁上没有空位了,江垣站在苏阿细前面,她觉得仰头跟他说话累,就跟他一块儿站起来了。
苏阿细不拉吊环,就抱着江垣,头枕在他肩膀上跟他说话,两人分享一个耳机。
江定见缝插针往苏阿细的位置上一坐,苏阿细把包丢在他腿上。
江定把事先准备好的眼罩戴上了,眼前一片乌黑,不用看到那些“肮脏”的画面,他觉得自己真是个人才。
到站下车,头顶的香樟树沙拉沙拉的,树梢紧紧拥抱着树叶。
游乐场九点半开门,江定恐转,钟灵恐高,两人木楞楞地玩了两趟旋转木马,就坐在棚子里看小朋友钓鱼了。
江垣其实也有点恐高,但是苏阿细想玩,他就只能舍命陪媳妇儿了。
天气热得似乎地面都在冒烟。
“你看这鱼钓上来都活不了多久了。”江定指着小朋友手里漂亮的金鱼,“他还准备拿回去养,能养几个小时啊。”
钟灵说:“小孩子不懂。”
“那大人也不懂吗?”
“人类需要娱乐。”
“摧残小动物?”
“弱肉强食。”
食物链底端生物表示找不到语言反驳。
在滚烫的长椅上坐下,江定问她:“你学什么专业的?”
“化学。”
他一拍手:“化学好啊,还能搞个绿巨人什么的来拯救地球。”
“那是电影导演搞的,我不会搞。”
“嗨呀!”江定恨铁不成钢地拍拍她的肩膀,“要对自己有信心嘛!”
钟灵抬头看着近处的跳楼机,眯起了眼睛。
江定压低了声音,旁敲侧击问她:“你是不是不喜欢化学啊?”
钟灵说:“不喜欢。”
“可是你成绩好像很好。”
“既然选择了,就要好好做。”
江定掏出小本本写下这句话,by钟烦烦。
他把本子收好,“那为什么不一直做下去?”
“因为不喜欢。”
江定眼珠子狂转,还是没绕过来,“这样问你吧,为什么要退学?”
钟灵想了想他的这个问题,答:“哪怕再努力,不喜欢的事情一直做下去也会没有热情的,更何况,我得时刻准备着为这个领域奉献一生。”
江定觉得她的话说的严肃了,但是这样解释起来,他便能理解钟灵的意图了。
“那你当初为什么要选化学?”
“思想不成熟。”
“……”
江定一碰到深刻一点的话题就想不出个所以然,托着腮帮子半天,挤出了一句安慰的话:“虽然你看起来呆头呆脑的,但是我觉得你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厉害的人。”
“谢谢。”
“你不要说谢谢啊。”
“那我说什么?”
“说你也觉得。”
钟灵不说话了,她没那么有信心。
少顷,她问江定:“我要怎么办?”
“我很讨厌做决定,尤其是帮别人做决定。你看的出来吧?”
钟灵点点头,不问他了。
江定却又说:“不过我觉得,你如果为不喜欢的工作奉献一生,哪怕活得很成功,也会遗憾吧。”
他思考了一下,“就比如说我今天路过一家奶茶店。”指指对街的奶茶店,“我特别想喝里面的红豆奶茶,但是我没带够钱。第二天路过的时候,我还是没带够钱,第三天的时候,我带够钱了,却不会再路过这家店了,我心里很难受,必须得喝到它才行。这就叫……耿耿于怀,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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