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平和周琦也是今天离开,他们先行一步,看到神情恍惚坐在大门口的江定。
周平过去跟他打了声招呼:“走了啊,小郑。”
江定说:“我不叫小郑。”
“小刘?”
“我姓江。”
两人同时:“啊?”
江定:“好走。”
来南方旅行的两个人背着轻便的行囊准备踏上另一条新的行程。
烈日炎炎的夏天,走遍祖国的山山水水,日子过得像首诗。
江定看着他们牵手离开的身影,蹭掉了眼角的泪水。
苏阿细去把江苏省拿去托运,她和江垣坐飞机走。
江定买了下午的高铁票。
如今家里除了一个看门的管家,只有他们三个。
苏阿细急急忙忙去送猫的时候,看到江定生无可恋的样子,想说句什么,但止住了。
江垣整理箱子。
江定坐了一会儿,抬头,晴朗的天空惊现彩虹。
他走到大门口,想感受一下雨后的日光照在身上的温和。
脚步却催使着他往外走。
走着走着,江定就突然加快了步子。
他在尘土飞扬的大马路狂奔起来,朝着医院的方向。
他知道自己为什么难过了。
***
在机场,苏阿细看着叶卿的电话号码,走了神。
江垣在旁边玩手机。
苏阿细把手机放好,最终没有打电话过去。
她也不决定打了。
眼前的江垣含着温度计一动不动,像个乖宝宝,样子很可爱。
发现苏阿细一直盯着他,江垣瞄她一眼:“干嘛。”
苏阿细哈哈一笑。
江垣:“什么啊。”
苏阿细打他:“你再给我翻白眼!”
把他温度计拔。出来,“退烧了,很好。”
江垣准备翻白眼,苏阿细先打为敬。
***
“钟灵!”
钟灵跨上爸爸的车的前一秒,突然被人攥住手臂。
江定把她拉到两米开外,来势汹汹:“你还会回南州吗?”
“你这么急干嘛。”钟灵把他的手从手腕上拍下去,“我要回学校办手续。”
“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
“我还会见到你吗?”
钟灵大概知道江定要表达什么了。
她说你等等,然后去跟爸爸交代了什么,重新走到江定身边。
他清秀的小脸上情绪繁杂。
钟灵却笑了。
看到她笑,江定便也没那么焦急了,渐渐地镇静下来。
钟灵伸手摸摸他的脑袋,“没事的。”
“什么没事?”
“所有的事情都会结束。”
“都会结束,但不会好起来,对不起?”
钟灵不说话。
江定说:“我很笨,你不在的话,每一件事情我都会做的很糟糕,糟糕地结束,但不会好起来。”
“你不要这样说……”
“就像爷爷。”
“爷爷会好起来的。”
“他以前从来没有生过病。”
钟灵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江定现在已经说话带着喘息,有点语无伦次了。
他的身上在流汗。
钟灵突然拉了一下他的手,摸到一掌心的汗液,也没有松开:“不管会不会好起来,你都要努力。”
“我要怎么努力?”
“好好学习,学有所成吧。你还小,所以很多事情有多重要,你现在不会懂。”
“他们总这样跟我说。”
“因为你的确不懂,你只知道每个人都很惨,可是你不知道每个人都还在努力。你不能因为辛苦就放弃自己,放弃高考。”
“我没有说要放弃。”
“既然没有放弃那就好好做,好好地想想以后要怎么走。未来的人生路很长,最重要的这几年,你一定要振作起来。不管……不管我在不在你身边。”
这话江垣也跟他说过。
钟灵难得地话多,“游戏、爱情都是一时欢愉,只有学历和经验这些硬本事才是会跟着你一辈子的。”
江定问:“所以你也在努力吗?”
钟灵点头:“我在。”
他一下子就放宽了心。
钟灵继续说,“你作为一个男人……”
而江定却不打算让她说下去了。
他突然把她拉到怀里:“你不回南州也没关系,我会来找你的。”
钟灵拍拍他的肩膀。
“如果你们都走了,那我就把你们一个一个都找回来。去找爷爷,找妈妈,找哥哥,也回来找你……”
钟灵笑了笑:“好,那我等你回来找我。”
感受到少年的眼泪落在自己的衣襟上,听见他说:“我会振作起来的,你要记得我。”
这一刻才发现,比分别更可怕的是疏离。
一个一身毛病一无是处的少年,也曾经梦想着闪闪发光,也曾经那么努力地想要被铭记。
钟灵颇有些唏嘘。
……
下午三点。
列车在高高的轨道上滑行,江定看着窗外。
被纵横交错的河流灌溉的长江三角洲,丰饶而葱茏。
他想起钟灵那句没有说完的——“你作为一个男人”。
却不知道她想要表达什么。
江定现在很累,他靠在后座,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
南州的夏天没有临城那么热。
去过一次再回来更有所感。
江定乘着温热的风从车站跑到了医院。
二十分钟的一段路,他走得很狼狈。
爷爷摔了一跤,颅内出血,出血量大,出血部位距离中枢神经近,血肿压迫引起脑水肿和脑疝,有生命危险。
江定赶到的时候,江垣他们已经在了。
还有很多亲戚,三姑六姨,大叔大伯。大家叽叽喳喳地围在病房里。
爷爷躺在病床上不能动,见到江定进来,他艰难地把床前的江垣推到旁边,看向江定。
上一次见到爷爷,还是江定在被关小黑屋之前。
恍惚还记得他叱咤风云的模样,对着孙子的求饶丝毫不心软,执意要他悔过。
爷爷做了半辈子的生意人,混迹商圈,走南闯北,什么都见识过,也结过仇,留过恩。
可是此刻却在江定靠近他的时候,用一个轻微的笑容化解了那些江湖旧事。
唯愿亲人还在身边。
江定在爷爷病床前跪下了,泪流满面。
“爷爷,对不起……”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道歉。
江岂安已经不太方便说话,只用苍老的手轻轻地摩挲着江定的头发。
好好地看看他,尚未断气的最后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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