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二少爷正当年_viburnum【CP完结】(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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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漂泊惯了的人而言,想要习惯一个环境,太简单了,不到一个礼拜,宗政良就完全适应了这种有点太过平静的日子,然后,到了第八天,他刚刚适应的平静,就如他一直意料之中地,被打破了。

  那天,原本是要送桂秀峰去瑞蚨祥看江南新送来的衣裳料子的,然而刚刚走出楼门,还没上车,就看见院子外头走进来两个人。

  都是一身黑色长衫,戴着黑帽子,走路时却是一前一后。两个男人走到宗政良面前,领头的冲着站在高大的保镖身后,皱着眉头一脸警觉的桂秀峰简简单单作了个揖,便扭脸看向手扶着车门的宗政良。

  “宗政大哥,六爷有请,说让您今儿个务必去老宅一趟,有要事相商。”嘴里镶着金牙的黑衣男人简简单单说完,咧嘴一乐,然后片刻也不见停留,只用那双藏在帽檐下的阴影之中的眼睛在桂秀峰身上扫了一遍,就叫上还在打量那栋小洋楼的随从,转身迈步,扬长而去。

  有些话,中说不中听,有些话,中听不中说。

  宗政良觉得自己此时此刻所面对的情况,是从不中听,到不知道还有什么言辞能比此更中听。

  那个气呼呼看着他,死盯着他,好像绝望了一样的少年说出口的话,好像一根十字弩的钢箭,直接戳中了他本以为不存在了的,心里最柔软的某个地方。

  这要从原本打算去瑞蚨祥看料子的桂二少爷,被那两个老宅来的男人给惹毛了说起。

  其实,也不能算是真的惹毛了,因为那两人根本没和他说话,然而自从两人离开,桂秀峰也就没再跟宗政良说话。

  一路上,车里安静到让人受不了,但开车的男人没有过问。

  他并不想急着问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以至于气氛可以冷凝成这个样子,但他可以肯定的是,桂秀峰和老宅的人之间,或者说,和老宅之间,再或者说,和他的亲生父亲桂天河之间,绝对有刻骨的过节,甚至可以直接推断,那根本就是恨意。

  从最开始他一出现,桂秀峰就满满当当全是敌意,只要跟老宅有关,跟那位老宅的主人有关,他就不舒服。起初宗政良还可以忽略,但这几天下来,原本和平的相处让他都开始适度放轻松了,现在又整个退回了起点……

  当天,桂秀峰拒绝跟他说话,看完了衣裳料子,约定了哪天来取,那瘦骨伶仃的二少爷就径直上了车,关上门,连句“走吧”,都不赏给他。

  带着无奈,宗政良把那少年送回了家,然后,他跟二夫人请了个假,去了老宅。

  桂家老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朱漆大门透着嚣张,不知道打磨了多少次,又上了多少层桐油的沉重门板反射着冬日凄冷的阳光,把车停在院落青灰色的砖墙外,他进了那扇门,并最终站在了桂天河面前。

  那是一个不怒自威的男人。

  那是一个可以让宗政良都不想靠近的男人。

  他太狂妄,从骨头节脊梁缝里透出来的狂妄。他不是虎豹,不是鹰隼,而是一条疯狗。因为那个男人面前,世间一切的规则都是个屁,法律不是维系社会的准绳,道德不是构建社会的基础。他只认暴力,只相信暴力,他不择手段,他认定了只有不择手段,才会赢。

  宗政良也许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上有种狼性,但他能感觉到自己面前是条疯狗。他连豺狼也不该算,他就是疯狗,越接触,这种视线交错时能够体察到的感觉就越明显,毫不掺假的明显。

  狗真疯了,狼也会退避三舍,因为狼尚且讲求江湖道义,狗不会。

  “怎么样啊,宗政老弟,在外宅这些日子,待得舒叹不?”看似热情的男人信步走上前,将宗政良让到椅子里坐下,男人手里的黄铜烟袋锅挂着描龙绣凤的绛紫色绸缎烟叶荷包,荷包满满当当的,上头垂着大红的灯笼穗儿坠子。不管在生活中的任何一个角落,桂天河都是这样彰显着自己的身份,就包括他身上那套甚是奢华的长袍马褂,就包括即便屋里生着热腾腾的碳火依旧不肯撒手的镀金手炉,还有领口衣袖柔软细密的貂皮镶边。

  这是个会享受的人,虽然谁都知道,他享受的钱,没有一分一厘是好地方来的。

  “还好,多谢六爷惦记着。”不失体面地坐下,宗政良接过佣人递过来的盖碗茶,道了个谢,却并没有喝,“六爷这次找我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鬓发花白面相凶悍的男人听完,眯起眼角笑了笑,然后点了点头。

  “确实是有事儿,这么说吧,我这个人不喜欢拐弯抹角的,这回叫宗政老弟过来,是想跟你商量商量,把你从外宅,调回到我这儿办事,不知道老弟你意下如何啊?”

  那几句话,始终回荡在宗政良耳朵里,脑子里,心里。直到他离开老宅,回到那栋小楼跟前,还是挥之不去。而就在他走进门之后,才发现就在大厅正中的地上,扔着两个箱子。

  一大一小,两个箱子,都是他的。

  就算做好了某种程度上的思想准备,宗政良也还是一皱眉头。丁婶儿事不关己,又跑去厨房躲着了。而听见他进屋,从楼梯上迅速传来了一连串的声响。

  最开始,是一句“妈!您甭管!”,跟着,就是登登登跑下楼的动静。那个穿着浅茶色长衫的少年一路杀到宗政良面前,开口就问了一句:“那老东西叫你过去干什么?!是要把我们娘儿俩赶走?还是觉得你有用武之地留在这儿可惜?!”

  听着那样的质问,宗政良一咋舌。

  这小子,居然猜对了。

  “六爷……确实是让我回老宅来着。”回答还算平静,宗政良说完,又加以补充,“之前在大观楼剧院的案子结了,顾老爷就带着儿子去老宅道谢,六爷觉得我可以在他那儿当差办事,问问我要不要去老宅……”

  话音还没有完全落下,面前的人就连肩头都轻轻颤抖起来,像是随时停留在暴怒的边缘却又力不从心似的,桂秀峰先是憋红了脸,而后又跟着红了眼眶,最终,他把所有要骂出来的话,都缩成一个凄惨的冷笑,一弯腰,他抓起两个箱子,直接塞给了宗政良。

  “那你现在就走!!!带着你的东西!开着那辆车!直接给我滚到那老王八蛋身边儿去!!!当你的看家狗去吧!过你吃香喝辣的好日子去吧!!犯不着跟我这儿受罪!!”一串崩溃了一样的叫喊,或者说,是叫骂,就这样爆裂开来了。宗政良听着那已经有点儿嘶哑的嗓音,抬头看了一眼听见骂声赶快跑下楼来的吴月绢,和同样担心出事而从厨房露了头的丁婶儿,刚想要好好解释几句,面前的少年就喊出了让他完全愣住的词句。

  那孩子扯着嗓子,一边往外推搡他,一边嚷道:“反正你留不下!!那老混蛋想要什么就生拿硬抢!我的东西他从来都是说抢走就抢走!!不用等他再派人过来催!你现在就给我卷铺盖滚蛋!!!”

  整个场面,乱成一团,吴月绢一脸慌乱来劝阻儿子,丁婶儿也跑来拉住桂秀峰并且夺过那两个手提箱,摆在一旁,但不依不饶的二少爷照例不依不饶,就算他已经快要没了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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