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我不挑食。”倪澈有些吃惊,今天怎么个个都投喂她,知道她破产了?“那个,多少钱,我微信转你。”
“不用,就一份面。”
“你还是学生。”虽然我现在还没个学生富裕。
刚转身要走的小孩儿又转过来,在手机上点了几下递到倪澈面前,“你扫码加我吧。”
倪澈加了对方微信好友,“多少钱?”
“不要钱,”就是想跟你加个好友,“要是你过意不去,可以下班请我吃饭,早上我还救过你呢。”
“……”倪澈含着嘴唇默哀三秒钟,那还不如现在给钱呢,她开始祈祷今晚加班了。
童潜坐回桌边继续看资料,心情好了不少,又突然想起什么来,赶紧掏出手机点进微信相册把自己之前发过的朋友圈内容约略删检了一遍,抬头瞟了一眼倪澈,发现对方吃得挺投入。
他又起身给她倒了一纸杯温开水放过去,这回行动得十分默默无闻,放下就转回来闷头看书了,连头都没再抬。
老天总算眷顾她一回,祈祷加班就真加班了。
倪澈下午连跟了三台手术,快七点了,又送来一个卵巢囊肿扭转的。
累得直不起腰来的妇产科王咏琴医生冲她这位新结识的革命战友一摆手,小倪,辛苦了,再帮我撂倒一个呗。
患者疼得直哼哼,满床打滚,上个手术床都折腾半天。倪澈捏着麻醉针在她脊椎上找注射点,基本碰一下动一下,这种状态根本没法下针,稍有差池估计病人就不是半身麻醉了,直接变成半身瘫痪了。
这么不配合的主儿,连手术室里的器械护士都看不下去了,直冲她翻白眼儿,“大家可都加班加点解决你的痛苦呢,我们这儿大夫连着工作十几个小时了,饭都没吃,你忍一分钟都不行?”
“我不是不配合啊,我是真控制不住嘛,她一碰我我就想躲,生理反应,不由自主……哎呦呦,疼死我了……”继续哭唧唧,各种扭动。
“又不是你男人碰你,还生理——”年轻气盛的小护士一句槽堪堪小声吐出一半,被旁边的医生一捅胳膊给生生捅回去了,“最近严抓病患投诉呢,奖金还要不要了?”
倪澈第N次深呼吸,脸上并无愠色,她倾身拍了拍病人的肩膀,又拉着她的手放在手术床的床沿儿上,“第一次做手术吧,别紧张,你稍微用力抓着这里……我速度很快的。”
其实说到“这里”的时候,她的穿刺针已经扎进去了,彼时病患正在认真听她说话,没等生理起反应就挨准了这一针。
“很好,保持住,别动,心里默数十个数……不疼对么,有酸酸涨涨的感觉是正常的……马上就好了,现在你可以慢慢平躺过来……感觉肚子没那么疼了吧……小腿有发热的感觉吗?是不是右腿更麻一些……现在在给你消毒,你能感觉到对吧,但是一点儿也不凉……别紧张,手术已经开始了,完全不疼是不是……如果觉得恶心、胸闷或者别的什么不舒服马上告诉我。”
手术台上这位就一直的是是是,连连点头,“哎妈小大夫你也太厉害啦,我这什么感觉你说的简直一影不差,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扎的是自己呢,太神了!”
倪澈拿过氧气罩虚虚地给她戴上,“尽量不要说话,你可以闭上眼睛休息一下。”
世界终于安静了,只有监护仪发出嘀嘀沙沙的轻响,和开刀医生之间的低语交流。
倪澈觉得浑身疲惫,真是一个忙碌的开端,和在国外时候的工作量不可同日而语。
送走病人已经是夜里九点多了,值班的麻醉医师被产科叫走上无痛,倪澈瞥了一眼办公室里形单影只仍在闷头用功的童债主,“童潜?还没走。”
一双大眼睛抬起来,如梦初醒地眨巴了两下,呆萌呆萌的。
“这就走,我住学校宿舍,离得近,反正在哪都是看书。你走么,你住哪儿?”见倪澈已经拎着包迈步往外走了,他也赶忙收拾几本书塞进双肩包里,随便往肩上一甩就跟了出来。
“北陆营。”
“挺远的,大半夜你一个人回去可不安全。”他在嘴里酝酿着如何表达才显得不那么唐突,“我可以送送你,反正我们研究生宿舍晚上不锁门,回去晚点也没事。”
倪澈斜睨着他笑了笑,“九点刚过就叫大半夜?再说,你们学校晚上也不锁门的么?”
“学校锁不锁门还不都一样,有的是能翻进去的地方。”
他像是要证实一下自己的跳跃能力似的,做了个三步上篮的动作,轻轻松松从树上薅下一截带着嫩叶的树枝,拎在手里沿途骚扰那些坛子里的花花草草。
倪澈心说,还不承认自己是小孩儿,闲心比天上的月亮都大。
“我打车回去,医院有规定加班和出急诊可以打车报销。”她抬手拦了辆出租坐进去,冲站在路边的童潜摆摆手。报销是不假,但自己垫付出去的几十块车费在她目前的资产余额中也占比不小。
“哎,你今晚吃饭了吗?”少年的这一嗓子没有得到回应,被渐暖的夜风吹散,却无意中灌进了他人之耳。
吃饭了吗,呵——
景澄几步从树影中走出来,钻进停在路边的一辆钛灰色标致里,以最快的速度启动车子朝出租车驶离的方向跟了过去。
大城市的茫茫人海中,想找到一个人很难,除非找人的是警察。
向来公私难分的景Sir只用了不到一个上午的时间便成功从倪澈入境填写的资料上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信息,鲸市人民医院。当年她放弃了去鲸市医科大学报到,却还是很听话地选择了当医生,听他的话。
景澄在刑警学院呆的七年可不是混日子的,跟踪个出租车属于刑侦专业入门级课外实践任务,他一路顺顺当当尾随着倪澈来到那片连个物业都没有的老破小区门口,一路上不时在想那个关心她吃没吃饭的小兔崽子是从哪儿蹦出来的。
进了小区,倪澈还得走过一条路灯被醉鬼的飞瓶儿绝技摧残得差不多全线阵亡的小路,这条路年久失修布满坑洼,连附近的流浪狗跑快了都会崴到脚,因此基本上一到天擦黑附近六十岁以上腿脚不利索的就自动自觉绕道走,不敢轻易检验自己的骨头硬度。
隐蔽性这么好的环境下,景澄一路闲溜达似的跟着她来到一座老楼前,又悄无声息地错后她一条阶梯的距离跟在后面上了楼。
楼道里的感应灯只有一楼和三楼的还勉强能被脚步声叫醒,转上四楼之后便一片漆黑。
楼道里散发着一股陈年的霉味,墙壁上和各家的防盗门上花斑癣似的被各种小广告侵占,缓步台的拐角堆着各式各样的杂物,有些地方需要微微侧身才能避免蹭上一裤子灰。
倪澈的脚步有些疲惫,鞋底沉沉地敲在水泥地面上,又孤单又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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