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澄敲了一个键,地图渐次放大几倍,闪动的红点停留在一栋标注为鲸市人民医院住院部的建筑上。在医院,那会有什么要紧事儿找他?
尽管这不是一个像是有什么危险和异常的所在,景澄还是发动车子朝医院驶去。
他盯着旁边的显示屏,看见红点的位置在对向移动,应该是从医院回家的路上。粗略算了下距离,景澄将车子在一个路口调转方向,与逆向驶来的S/MART刚好偶遇。
他不远不近地跟了一段距离,觉得没有什么异常,便驶入环路,改道去市局上班。旁边的定位一直开着,直到小红点停在了倪澈居住的那片小区。她到家了。
景澄放心下来,将监控关掉。
这个小插件是他之前拿着倪澈手机的时候偷偷装进去的,目的并非想打探倪澈的隐私,这次还是安装之后第一次打开来使用。
他担心倪澈一个人在鲸市,而且倪焰很快就要出狱,实在怕她出了意外联系不上,才出此下策。
小澈,想见我吗?
***
刚到市局,景澄就被重案组的赵队叫去开会,讨论卖/淫/女注射过量高纯度毒/品身亡一案。
景良辰倾身过来,用笔记本挡着脸,小声说,“程局一早就发了火,把所有人都骂了一通,杀伤力相当于机关枪一次性打光一梭子子弹。而且,暗示老赵必要时候可以采取一些非常手段,整天跟那些鸡鸣狗盗的兔崽子磨嘴皮子有个卵用!”
景澄不动声色地勾了下嘴角,这事倒是的确像他爸能干出来的。
正常的组织架构中,通常队长们都是顶着压力火冒三丈的,局长站在制高点上帮他们疏肝理气灭斜火。
可这种情况在市局完全不适用,还没等队长们搓火呢,程局长通常就已经先着了,为了不造成集体刑讯逼供继而整船下岗的离奇惨状,队长们只好转换角色担任灭火队员,忙不迭地给局长顺毛。
赵队盯着投影仪上的女尸照片一脸菜色,心情十分沉重,搞得会议室里好像在开追悼会。重案组各条线的负责人相继发言,来回来去并没看出什么突破性进展。
景澄这些天都在跟那台废电脑死磕,已经到了回家只为洗澡换衣服的程度,合眼休息全凭极端生理需求。
“我仍然对嫌疑人关于那个心理测试网站的供述持怀疑态度,那个网站我仔细分析过,后台的流量相当大,这和整个网站的访问量不成正比。
而且网站的加密做得非常牢固,无法获得关键数据,一个仅仅提供娱乐测试的网站,配备如此强大的加密程序,就好像在公共厕所周围加装精钢防爆门,肯定不正常。
我仔细看过嫌疑人的提审录像,还有一段与律师会面的视频,不知你们留意没有,那个律师说过这样的话:你放心,警方是有纪律有规范的,不会乱来,只要你乖乖地供述,后果不会太严重,我会替你争取最大利益。
表面上看这些话没什么异常,但一个深谙法律的专业人士讲话,很少会用‘乱来’、‘乖乖’之类的字眼,我觉得这段话更像是某种带有威胁意味的安抚,翻译过来也许就是,你不用怕,警察不敢对你怎么样,你只需承认自己是个卖黄片嫖/娼的混混,就算定罪了也判不了多久,而且只要你听话,我还会帮助你,不会让你吃亏。”
景澄说完这些,室内相当安静,过了一会儿大家才互相交头接耳地讨论起来。
景良辰说,“哥哥,你单做技侦实在太浪费人才了,分析得很靠谱。还有,我怎么听你的意思跟你那炮仗老爸是一个路子呢?觉得晓之以理肯定挤不出什么有用的屁来?要不咱等会儿就把那兔崽子提出来,关小黑屋里来个满清十大酷刑。”
景澄瞪了他一眼,“你们的工作我就不掺合了,我要回去接着挖那个网站去,一周之内黑不进去我就跟你姓。”
这时赵队在上面说,“媒体说咱们看人下菜碟,因为死的是个没亲没故的边缘女,没人追没人问的,所以警察也懒得管。因为这个,局长发了很大的火,众生平等,尤其是在法律面前,大家都加把劲儿,这案子我预感再拖下去更难有戏。”
景良辰捂脸,“赵队这样乌鸦嘴能不能别总预感呢,每次都还特别准,简直邪门儿了!”
景澄夹着电脑不躲不闪地率先从后门溜达出去了,继续把自己关小黑屋里跟一堆代码死磕。没亲没故怎么了,就没人管了吗?!不信我挖不出来你们!
***
四月三十日发薪,倪澈高高兴兴地还了信用卡,数着余额心里犹豫要不要把修车和修手机的钱还给景澄,最终决定还是不要了。哪儿有这么上杆子的债务人,想要债自己上门讨。
科里主任假期排班,一双眼睛扫过群臣,个个脖子都矮了三寸。
晖姐说男朋友总抱怨她没空陪自己,早就报好了旅行团趁小长假带她出去二人世界;盛启南表示自己的老婆快生了,绝对不能在紧要关头掉链子让老婆和丈母娘大人记恨一辈子;朱全茂更是一张雄性激素失调的脸,生怕自己单身被中奖……
只有倪澈孤勇犹在,主动举手,“我可以值班,三天。”台下一片掌声,众星捧月般地马屁兜头迎面砸过来,倪澈淡定地回了一句,“没那么高尚,我是看着有三倍工资可以拿,让大家见笑了。”
童潜暗戳戳地瞟了她一眼,含义不明。散会之后,倪澈问他放假回不回老家,他说不回,一副气不太顺的模样。
“小小孩儿的,别整天闷在教室里啃书,多出去跑跑玩玩。”倪澈心情好,从身后戳了一下他肋骨。
童潜怕痒,瞬间破功,身子一歪,“你还说我!”拎起书包就跑了。
“天天老师老师地叫着,说你两句怎么还不行了?”倪澈对着他的背影吐槽。
朱晖一脸轻松地凑过来,“小澈,你能接受姐弟恋吗?”
“什么意思?你男朋友比你小?”
“就问你能不能?”
“不能!”
“唉——可怜的小屁孩儿啊——”这位八婆的姐姐抹了抹根本不存在的鳄鱼眼泪,开开心心地抱着手机跟男朋友讨论行李配备去了。
***
五月十三日,黑色星期五,倪焰换了身嚣张的大红色西装,挂着个蛤/蟆/镜从鲸市第二监狱大摇大摆地溜达出来,削峭的嘴唇一咧,对着门口仪仗队似的接人阵容张开了双臂。
其实没人胆敢上前跟一条疯狗拥抱,毕竟狂犬病的死亡率高得吓人,权当他是在拥抱自由。
黑色加长宾利无声地滑过来,立即有狗腿子双手交叠捂裤裆的姿势小碎步跑上前替他拉开车门。倪焰手欠地朝这位面生的碎催后脑勺扇了一巴掌,打出个四两白干下肚的效果。
跟着他上车的黑衣男随手递过来一只手机,和一根点好了的雪茄,“二少爷,魏公子说今晚在‘唐宫’给您接风洗尘,他还说有份大礼要送给你。”
“放他妈的狗屁!”倪二少这句重新做人的开场白实在有些粗俗低级,好在他自己也不甚介意,“有诚意他怎么不亲自来,爹死了还是娘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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