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说!开了那么深一刀,醒了之后都不知道喊疼叫正常吗?别骗人了,6到12小时你们人早跑了,我们还找谁负责任去?!还职业道德,我看你就是职业凶手。”
另一个地中海式谢顶的男人挤到前面,抖激灵似的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别人,“叫你们医院领导来,还有你,你必须给我写个保证书,保证我们孩子今后没有任何后遗症,否则你要赔偿我们的全部损失!
知道这孩子是谁么!你一个小小的麻醉医生就是卖身也赔不起!”
他的话刚出口,领子就被人薅了起来,男人借力向前踉跄了几步,景澄松开手,盯着谢顶男人冷冷地说,“跟她道歉。”
对方人多势众,一看这边有人先动手,纷纷按捺不住情绪骚动起来,平日里冷清的VIP病区登时开成了一锅粥。
两名护士左哄右劝,半个字也没听进人家耳朵去,白白挨了几下推搡。
“你们出了医疗事故不承认,还想打人吗?还有没有天理了啊——”女人的声音尖利刺耳,费力地托着一身金碧辉煌扭身向前。
景澄担心倪澈吃亏,抬手将她挡在身侧。
“各位冷静!我说,先冷静啊!”身后快步走来几位领导,倪澈知道他们是分管医疗风纪的,“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和稀泥的标配台词,可惜没有什么卵用。
那女人见领导过来了,更加有恃无恐,指着倪澈便说,“你看看你们的医生,做错事情不承认还找来不三不四的帮手想要打人……”她挥着短粗的手指,举起手机,“我今天就把你们这些庸医都拍下来曝光!让大伙看看你们……诶?你怎么还抢我手机啊——”
倪澈一见对方举起手机要拍照,而景澄还站在她身边,脑子里立即拉响了十级警报。她抬手便将那女人举着的手机一把抢了下来,“这里是VIP病区,不允许随便拍照。”理由足够冠冕堂皇,声音也足够沉稳冷静,却难以抑制心中的后怕。
倪澈回手推了景澄一把,压低嗓音赶人,“走开,跟你无关!”
景澄明白她不想自己被外人曝光,上一次她带着伤大半夜跑出去给同事打电话,就为了让对方删除群里他的照片。
尽管内心诸多的意难平、心不安,景澄还是妥协地后退了几步,他知道继续留下只能让她更加为难,说不定还起到了反作用。
院领导亲眼看见自家医生在患者家属面前粗暴地抢走对方手机,登时觉得脸上被打得生疼。为首的一位狠狠瞪了倪澈一眼,“倪医生,请你立即向这位女士道歉!”
倪澈双手将手机举到那女人面前,等对方气呼呼一把接走之后,毕恭毕敬地来了个九十多度大鞠躬,“非常抱歉,VIP病区不允许拍照。”
几位领导对这个拼死维护VIP病区隐私权的女医生都颇感意外,真想直接把她调岗到VIP病区看大门。
景澄回到自己的病房,关了门颓然靠在门板上,想起倪澈刚刚那个堪比遗体告别式的鞠躬突然有点想笑,嘴角动了动却最终沉了下来。
曾经的小女孩到底还是长大了,总是不知死活地想保护别人,还这么能屈能伸。
一番道歉和解释之后,倪澈被领导们的眼神押解回了麻醉科办公室。
又是一套诸如“你脑子里有没有点集体意识”、“医患关系本来就容易紧张你还火上浇油”、“既要有仁术更要有仁心”……之类的带血鸡汤劈头盖脸淋下来。
倪澈乖乖站着挨骂不吭声,反正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再说那个小孩儿过几个小时就会彻底清醒过来,事实胜于雄辩。
她一没有出现工作失误,二能做到知错就改主动道歉,大不了回家写个检讨被院里通报批评一下,就算当着警察的面儿抢东西,人家警察都没有吭声呢,还能判她多大的罪?
然而事实证明她还是太傻太单纯了,领导们互相通了几通电话,彼此交换了几轮眼神,倪澈就接到了麻醉科主任的电话。
“小倪,事情我听说了,这次是你太不冷静了,领导们的意思是让你好好反省一下。这样吧,从下周一开始,你就先别上班了,咳咳……”
周主任在电话里清了清嗓子,声音低了八度,“小丫头,知道自己头上有矮檐还不赶快低头,非要碰得头破血流吗?你先停职避避风头,估计又是哪家咱们得罪不起的主儿,等我下周好好了解了解情况,事情过去了,他们把你交给我处理了,我再好好处理你!”
倪澈挂断电话,吃惊很快转化为苦笑,她又冲在场的各位领导深鞠一躬,“非常抱歉,这次的确是我太不冷静了,给院里添麻烦了,我现在就回去面壁思过,好好反省。”
等她的人转出办公室大门,领导们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怎么还有半天才开始停职的,现在人就走了呢?既然反省和道歉都能这么积极,刚刚的一时之气又是从何而来。
倪澈的妥协自然不是心甘情愿的,她平均每周工作超过五十个小时,急诊随叫随到,假期主动值班……就因为冲撞了权贵,立即被人丢卒保车地停了职。
按照医院的规定,因过错被停职的医生,不仅在停职期间没有工资、奖金和餐补等福利,还被取消当年的一切评优资格和职称评定。
基本上这一个手机抢得她这一年的努力都将化为泡影,而且刚刚缓解一点的经济窘境又会再次陷入危机。
但和景澄的安危相比,再让她抢一百次她也不会犹豫。
倪澈坐进车里叹了口气,强迫自己弯起嘴角做了个不甚由衷的笑容,“走咯,回家补觉去!”
☆、你要多少(02)
次日一大早,倪澈的电话第N次响起,她清楚地记得昨晚睡前特意关掉了闹钟,她都这么惨了,怎么还有人不肯放过她。
伸手摸过手机接听,倪澈的声音还带着浓重的睡意,连眼睛都没睁开,“喂?”
“倪澈,倪老师,你在哪儿呢?”童潜急吼吼地问题砸过来,因为紧张,一开始连称呼都顾不上礼貌了。
他身旁还有好几个同事盯着他看,一大早大家来上班听到倪澈被停职的消息都被惊到了,轮番打她手机她都不接,任谁都以为她是想不开躲起来独自难过去了,谁能想到她还心大得顶着铃音妄图睡到自然醒。
“童潜?有事吗?”倪澈清了清嗓子,“好不容易能在工作日睡个懒觉,你还非得吵醒我。”
“睡懒觉?”童潜差点儿怀疑自己幻听了,像她这种累得虚脱都还能凭借半块面包一杯咖啡坚持在岗的人,受了委屈被停职会心态这么平和?该不是伤心过度之后的反常行为吧?
“别大惊小怪的了,又不是开除,你们就当我是放假了吧。”倪澈从床上坐起来,用五指梳拢了拢头发,“这几天你先跟着盛学长呗,哦对了,那个叫魏千戎的小孩儿清醒了吧,你有空帮我过去看看,孩子没事儿我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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