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成雄!”
“陈玉红!你这么多年从来没跟我说过外面还有个儿子,我是真心实意的把岚岚当自己亲儿子养。你自己说说我有过哪怕一点点亏待你们母子的地方吗?你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儿子,把我们家搞得一团乱就算了,现在还搞小动作把岚岚弄进医院了!你让我怎么想?啊?!”
陆成雄这声质问藏了十足的怒气,简直震耳欲聋,宁觉辰吓得眼泪唰一下就下来了。他不敢发出声音,上排牙死死咬着下唇,一会儿就沁出了浅红的血线,尝到一股铁锈的味道。
宁觉辰觉得羞耻又狼狈,他希望许曳没看到没听到,他希望许曳不在这里。
许曳的表情从困惑到惊讶再到愤懑,本来放在宁觉辰脖颈上的那只手不自觉的越收越紧,痛得宁觉辰都嘶嘶抽气了。
许曳收回手的时候不小心摸到他脸上又湿又烫的泪水,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能仓皇地拿自己袖子给宁觉辰擦眼泪,把宁觉辰的脸蹭得一片通红:“你别哭啊。”
许曳站起来绕过转角走过去,陆成雄和陈玉红的对话戛然而止,两个人都面露尴尬。陈玉红勉强笑了笑:“小曳你怎么……”
许曳紧紧拧着眉,打断她的话:“叔叔阿姨,这事根本就和辰辰没关系,是我自作主张要给觉岚装刹车的。装完我也试过,当时肯定是没问题的。现在出事了,无论如何责任在我,我肯定给你们一个交代。但是这件事和宁觉辰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你们别冤枉他了。”
陆成雄的脸色十分难看,陈玉红掩面坐倒在排椅上。
许曳说完就很酷地转身走了,他像拔萝卜一样把宁觉辰从地上提溜起来圈住脖子:“走,曳哥请你吃饭。”宁觉辰确实还没吃晚饭,胃疼着疼着反正也习惯了,他们俩去医院边上的快餐店吃馄饨。
许曳又撸猫一样伸手揉他头发:“还哭,哪儿来那么多眼泪啊。”宁觉辰吸了吸鼻子:“我没想杀人。”许曳噗一下笑了出来:“就你啊?你连鸡都不敢杀吧,还杀人。”
“那天晚上我在家里用前几天的剩菜煮了点火锅,刚吃完我爸突然回来,让我给他做饭。他喝醉了,我有点怕他。我说家里没菜了,他就很生气,把锅子掀了,手臂上就是那次弄的。”宁觉辰低头盯着碗里的馄饨,“他掐着我脖子揍我,有那么一会儿我真的觉得要死了。然后就在桌上胡乱抓了个东西往窗户那边扔,窗玻璃全碎了,后来我才知道我扔的是酒瓶,砸到人了……我不是故意的。”
许曳虽然对宁觉辰以前的生活有过一些这样那样的猜测,但是听他自己语气淡漠地讲出来,许曳心里突然又惊又悸又酸又痛。
他想这种情绪可能不是出于同情和怜悯,因为他碰上那只瘸腿小猫的时候只是偶尔喂点东西给它吃,没想过把它带回家,——可是刚刚那一瞬间自己分明是想把宁觉辰好好保护起来,再也不让他哭了。
“还有一次是因为,”宁觉辰眼睛很红,里面全是血丝,表情有些茫然,说话也开始语无伦次,“因为那天……那个人突然……我不知道……”许曳尽可能温和地轻声打断他:“好了别想了,快吃吧,馄饨要凉了。”
他把勺子塞进宁觉辰手里,宁觉辰呆呆的没有拿住,勺子滑进了碗里,许曳用筷子把它挑出来,抽了张纸巾擦干净,然后抓着宁觉辰的手握好:“听话。”
宁觉辰抿了一口汤,很郑重地说:“谢谢曳哥。”许曳突然就有点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别开脸:“哦,那个,你赶紧吃。”
宁觉辰没听他的,故意抽着鼻子吃得很慢,他想许曳陪他久一点,更久一点。
等他快吃完了,许曳才想起来自己包没拿:“我好像把书包忘在电梯那儿的排椅上了。我回去拿一下,你在这儿等我,我载你回去?”
宁觉辰点头,许曳觉得他像个什么眼睛圆溜溜的小动物一样:“都吃完啊,不许剩。”宁觉辰一边点头,一边又往嘴里塞了一整个馄饨。
后来许曳没回来,宁觉辰等了好久。因为许曳去楼上的时候,正好碰上陆觉岚缝完针出来。他就这样,把宁觉辰忘了。
在后来的很多年里,许曳一次又一次重演过这个场景。他总是给宁觉辰一点希望,然后转身又掐灭它;总是让他错觉自己是重要的,然后再让他认清楚陆觉岚才是。
一秒天堂,一秒地狱。
12 祝你新年快乐
十二月裹挟着误会和伤痕匆匆碾过,新的一年悄然而至。在天寒地冻的一月里,发生了两件的大事:一件是菁城下了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第二件是许曳折了一条胳膊。
宁觉辰对雪天没什么好印象,他以前在的那个地方这么多年只下过一次雪。那天放学以后他一个人蹲在家门口,很兴奋地拢起地上的积雪,想堆个雪人玩,他连用来做鼻子的胡萝卜都准备好了。
他爸回来一脚踢在屁股蹲儿上把他踹进了雪地里:“没看到别人家都在铲雪啊?你还在这儿玩雪,是想绊死老子啊?”
宁觉辰一双肉乎乎的小胖手冻得通红,呆呆望着面前的雪堆。刚刚趴下去的时候把滚半天才滚好的雪球压塌了,手里抓着的胡萝卜也断成了两截。那年他九岁。
菁城的雪很湿很冷,根本堆不起来,许曳就说过一句话:不能打雪仗的下雪天都是耍流氓。可是宁觉辰好像有点喜欢上菁城的雪了,因为天冷的时候许曳会开玩笑说要拿他捂手,然后厚着脸皮把手往他领子里伸。
其实宁觉辰体温低,许曳的手心反倒是暖的,每次许曳一触上来,宁觉辰那一小寸和他相接的皮肤就像过电似的突然热起来,然后只一小会儿整个人就变成一只粉红色的熟虾仁。
宁觉辰喜欢许曳这样恶作剧的时候叫“辰辰”的语气,第二个字拖得长一些,很眷恋的样子。他每次都红着脸小声说“别弄我”,可是没有一次真的推开过许曳。
理论上高二才开始分文理科,但是十三中的传统是高一下学期就进行所谓的预分班,用校方的话来说就是尽早实施“有方向、有策略、有重点”的个性化培养。
于是在这个冬天的尾巴上,一群还在为没机会堆雪人打雪仗而忧愁的少年即将做出他们人生中的第一个重要选择。
陆觉岚和许曳毫无悬念会选理科,宁觉辰偏科太严重,政史地出神入化,数理化惨不忍睹。他在理科上既没兴趣也没天赋,本来这个选择在他这里应该也是没有悬念的。
但是因为许曳,他犹豫了。
距离期末考试还有两个礼拜,周日下午宁觉辰正在咬着笔头万分艰难地写物理试卷,手机突然响了,许曳打来的。他说:“辰辰在干嘛呢?”宁觉辰听他声音好像和平时不太一样:“我在那个……复习。”
这张物理卷子他都折腾了一下午了还没做完,他觉得丢脸,不好意思跟许曳说。陆觉岚在玩游戏,听到他扯谎的时候淡淡扫了他一眼,宁觉辰的脸倏地红了。许曳压低声音:“你出来一趟,我在医院,就那天吃馄饨那个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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