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含笑抱住了她,隐约觉得这样的一幕其实由来已久。
他其实早就想给她一个拥抱的。
头顶的感应灯光只有十秒。在两人相拥之后的十秒内,因为没有声音,灯光又很快熄灭。
黑暗里,南桥不敢吱声,只是紧紧抱着他,生怕灯一亮,这个梦就会结束。
他是真的。
是真的在她怀里,踏踏实实地存在着。
好半天,她才听见头顶传来他饱含笑意的声音:“南桥,虽然不想煞风景,但是我从下机到现在都没吃过任何东西,要不,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尽尽地主之谊让我饱腹一顿?”
南桥笑出了声,后退两步,眨眨眼:“你求我啊!”
“……”易嘉言注视她片刻,摇摇头,“调皮。”
已是夜里九点过,食堂早已关门,校外除了些小馆子,高档一点的也几乎不再营业。
南桥不确定地问他:“面条可以吗?”
“可以。”易嘉言从善如流。
从寝室楼一路走到校门口,十来分钟的路程也变得格外短暂。
南桥注意到身边来来往往的有很多成双成对的qíng侣,他们十指紧扣,谈笑风生。而她低头看着路灯下她与易嘉言的影子,心里也霎时间柔软一片。
易嘉言问她:“刚才在gān什么?”
“接电话以前吗?”南桥不好意思地笑起来,“花了一个多小时安装刚买回来的创意台灯,结果手残,愣是没搞明白原理。”
“手残哦……”易嘉言颇有深意地沉吟片刻,点头表示赞成。
南桥脸一红,心知肚明他是想起了当初她心血来cháo买回家的一千片拼图,那时候可是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跟他保证:“你放心,不出三天,我一定给你一副威尼斯!”
因为拼图成片便是浓墨重彩的威尼斯夜景,南桥第一眼便喜欢上了。
易嘉言笑而不语,好半天在回她一句:“那好,我就拭目以待了。”
结果呢?
结果到最后,她的一千片只完成了大概一百来片,那些颜色相近的小方块也不知道怎么会这么难辨认,压根不知道往哪儿放。
最后易嘉言摇摇头,一边感叹“我们家南桥没有动手细胞”,一边把被她抛弃的拼图拿回了自己的房间。三天后,摆在南桥面前的是那副完完整整的威尼斯夜景图,浓墨重彩,令人神往。
想到那件事,南桥红着脸不吭声,易嘉言却还低声笑起来,不紧不慢地说:“那盏台灯该不会沦落到那套拼图的下场吧?”
南桥瞪他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然后大步流星地朝前走。
易嘉言看着恼羞成怒把自己撇下的人,也加快了脚步跟上去:“没想到你这么狠心,不过逗你几句而已,竟然要把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外地人扔在这里自生自灭?”
“我可不担心你会自生自灭,毕竟像易先生这种优质男青年,只要弯弯嘴角向过路的美女讨个好,多的是要帮你引路的小蜜蜂!”
易嘉言侧头看她,发现不过三个月而已,他记忆中的南桥似乎改变不少——不再胆怯,不再软弱,会说俏皮话,会变着法子撒娇——这样的她生动了很多。
他见她出门太匆忙,连围巾也没有戴,毛衣以上便是luǒ露在空气中的脖子,忍不住取下自己的围巾替她围上。
于是南桥尚未来得及反应,眼前便是一花,那条浅咖啡色的围巾就被那双修长纤细的手套在了她的脖子上。
下意识地想后退两步,却被他按住了肩膀:“别动。”
她呼吸一滞,呆呆地站在了原地。
路灯下多的是这样的qíng侣,也许男生只是想要帮她拢一拢衣领,或者整理一下头发,结果女生俏皮地一踮脚,吧唧一口亲了上去。
只可惜南桥不敢动,只能睁大了眼睛抬头望着他,看见他专注地替她整理好围巾,将所有露在空气里的皮肤都严严实实捂好了。
他的头顶是一盏暖huáng色的路灯,从高空散落下来的光线将他的轮廓镀上了一层金色,也在他的眼睑处投下了一圈温柔的yīn影。那么长的睫毛……南桥心下一动,伸手去摸了摸。
易嘉言错愕地愣在那里,片刻后收回了替她围围巾的手:“怎么了?”
纤细的手指触到他的睫毛,他忍不住眨了眨眼,有一种痒痒的感觉在眉眼间蔓延开来。
南桥也缩回手,惊觉自己的举动太不恰当,只得讪讪地笑:“你睫毛好长,好嫉妒……”
易嘉言失笑,看她有些面红耳赤还拼命假装镇定的表qíng,又觉得很有趣。但也不便戳穿她,于是摸摸肚子一脸幽怨地说:“已经瘪了……”
换南桥大笑出声,加快步伐往大门外走:“到了到了,马上到了!”
从前都是易嘉言带南桥出门吃好吃的,必胜客是常去之处。而今忽然换了身份,变成了南桥带他出去吃东西,地点也从必胜客变成了狭窄bī仄的小馆子。
南桥坐在长凳上,隔着一张有些油腻的小桌子看着对面的易嘉言吃面。
他居然要了三两!
南桥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为什么这么失望地盯着我?”把嘴里的那口面咽下去后,易嘉言从容不迫地抬头看她。
南桥感慨说:“我以为男神都只吃二两面的,三两是我们学院那些满脸痘痘体重超标的工科宅男才会点的……”
易嘉言啼笑皆非,真想用筷子敲她脑袋。
“南桥,我开完八小时的会就直接从里昂上了飞机,一路上因为时差问题都在闭眼休息,错过了午饭,也没吃晚饭。吃个三两面而已,你还要表达对我的失望和不满,我也是委屈得不行。”
竟然没吃午饭也没吃晚饭啊……南桥心里有点疼,却又不能说什么,最后只能撇嘴挥挥手:“算了算了,我假装什么都没看到,你还是高高在上的易男神好了,我不会出去告诉大家你这么láng吞虎咽地把三两面解决完了。”
没过一会儿,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她问他:“不是说要在法国待半年吗,怎么这就回来了?”
易嘉言说:“只是休息一下,回来看看你,过几天还会回去。”
南桥一愣:“只是,只是专门回来看看我?”
“有什么问题吗?”这一次,对面的男人似乎有点不满了,不咸不淡地瞥她一眼,“有的人电话不接,短信不回,一个人跑来这么远的地方玩独立……”顿了顿,他说,“她没有良心,可我不放心。”
bī仄的小餐馆里,他褪去了新闻报刊上的浓墨重彩,只穿着灰色的休闲大衣坐在她对面。没有了西装革履,也没有了应酬式的礼貌客套。
他的面前摆着一碗热气腾腾还在冒烟的面条,油腻腻的灯泡还在头顶发亮。
若是你仔细看,会发现他眼睛下的那两轮若隐若现的黑眼圈,神态里有一丝倦意,但注视你的时候眼眸清明澄澈,充满了温qíng。
南桥忽然说不出话来。
他是为她而来的。
他为她跨越千山万水,从遥远的法国一路飞了回来,不辞辛劳,只为看一看她的近况,只因为她任xing妄为,不接他的电话也不回他的短信。
这世上还找得出第二个易嘉言吗?
这辈子,她还会遇见第二个对她这么好的易嘉言吗?
心里是喜悦难当的,也是酸楚不堪的。如果遇不上第二个,就会一直牵挂着第一个。
难道就真的逃不掉了吗?
闹哄哄的小餐馆里,易嘉言的手机忽然响了,他放下筷子,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南桥也看见了。
“卢雅微。”
心里咯噔一下。
“我出去接个电话。”他起身推开玻璃门,走出去的时候贴心地又把门关上了。
南桥听不见外面的声音,只看见他身姿挺拔地立于街边,一手cha在大衣衣兜里,一手持着手机贴在耳边。
他的侧脸好看到频频有路人侧目的地步,说话时唇边有温柔的白雾溢出。
他在说什么?
卢雅微在查岗吗?
她也知道他是回来看她的吧?
……
南桥的脑子里乱糟糟地闪现过无数念头,连笑一笑的力气都没有了。
可是当他结束通话,又转身推开玻璃门走进来时,她还是笑了。
女朋友又怎么样?她还是他的南桥,独一无二的南桥。
你看,此刻女朋友远在千里之外,而他好端端地坐在她对面,眼里只有她一个人的倒影。
这就够了。
☆、第25章
结账的时候发生了一件窘事。
因为出来得太匆忙,南桥随手拿了件大衣披在身上,忘记带钱包了。而易嘉言也才刚刚回国,随身携带的欧元还未来得及兑换成人民币。因此谁也没钱结账。
一碗牛ròu面十元,区区十元,竟然让两人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老板娘站在一旁看着他俩,没说话。
易嘉言尴尬地拿着钱包,问:“请问可以刷卡吗?”
老板娘一副“你在逗我”的表qíng,不太开心地说:“呵呵,不好意思啊,店小,薄利经营,没法刷卡。”
大概也是第一次看见有人来吃牛ròu面还问能不能刷卡的。
南桥可怜巴巴地问老板娘:“那个,阿姨,我出来得太匆忙了,忘记带钱包,他才刚回国,包里又都是欧元,能不能先赊账,我明天一早把钱拿过来?”
老板娘说了两句上海话,南桥没听懂。
厨房里走出来她的丈夫,挥挥手:“算啦算啦,让他们走吧,一碗面而已啦,也值不了几个钱。”
老板娘不乐意了,声音抬高了些:“哦哟,一碗面不值钱,一天多送几碗,这个钱你给我补上吗?”应该早就对丈夫有气没出发,找到个理由就没完没了,女人开始不断数落丈夫,“一天到晚好吃懒做,哪天早上不是我一个人起来做生意?你就只知道睡,只知道喝,只知道享清福!我真是瞎了眼才会跟着你……”
巴拉巴拉一大堆。
店里还有几个顾客,见状都有些尴尬。
易嘉言眉头微蹙,从钱夹里拿出一张卡,递给南桥:“我在这里等你,你去附近的ATM取钱。”
南桥点头,刚走没一会儿,老板娘对着易嘉言眼睛一瞪:“哦哟,没听见吗?这个死老鬼不收你们的钱!你们赶紧走赶紧走,趁着我还没反悔!”
易嘉言抬头看她片刻,没有说话,将钱夹收进大衣衣兜里,一言不发地走出了门,追上了南桥。
“不是,不是让我去取钱吗?”南桥回过头来,有点茫然,“怎么一起出来了?”
“太晚了,不安全。”他的回答也在意料之中。
南桥抿嘴笑。
易嘉言却不清不重地侧头瞥她一眼:“请客的人不带钱包,害我被人奚落一顿,请问南桥小姐,你哪里来的好心qíng,竟然还能笑得这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