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最好的你_容光【完结+番外】(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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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吴镇。
是清水街18号。
是她居住的街道,是她十七岁以前的童年,是她有生之年头一次得到神秘馈赠的地方。
那一刻,南桥手一松,那张票根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却又是沉沉的,沉沉的,压在了她的心上。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却无论如何也记不清她曾在十七岁来到这座屋子以前见过易嘉言,更不记得自己曾和他有过任何jiāo集。
可是他为什么会是那只蛋糕的主人?
他为什么会买下那只蛋糕送给她?
她不顾一切地跑出房间,询问母亲易嘉言过去是否见过自己,母亲正在客厅织毛衣,闻言笑着说:“是啊,嘉言见过你,只是你没见过他罢了。那年你好像才十三四岁的样子,你易叔叔出差,我又不会开车,嘉言刚好十八岁,拿了驾照,就跃跃yù试地要送我来吴镇。但是怕你看见他心里不高兴,他就只是远远地看了你一眼,没有上前来打招呼。”
不,不是那一次。
南桥清楚地记得,收到蛋糕是在母亲离开后的第二个月,那时候母亲并不在吴镇,易嘉言又如何会在吴镇?
她有太多的困惑与疑问。
只可惜那时候她与易嘉言尚在冷战,不,也只是她单方面的冷战罢了。易嘉言去了法国,她开始不接电话,也不回信息,只是埋头读书,一心要离开这座已经没有他的城市,飞往上海,飞往一个孑然一身的未来。
所以自始至终也没能问出口,那只蛋糕是从何而来,又是为什么会摆在她的门口。
而这一刻,在小男孩摊开ròu乎乎的小手,咧嘴笑着叫她吃糖时,南桥忽然间红了眼眶。
那些彩色的小熊。
那些有他参与而她却不曾踏足过的年月。
她从小胖手里捻起一只小熊,轻声道谢,然后送入口中。
当我想起你来,大约就是这样的滋味。
甜得四肢百骸都暖融融的,可却遗憾这样的甜在糖果融化后就会消失。
可是易嘉言,我希望你不要消失。你应该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活得潇洒自在,活得从容恣意。
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想,就这么远远地看着你,知道你过得很好就可以了。
只是在那之前,请让我问一句你的过去,然后我会安安静静地注视着你的未来。
哪怕那个未来,没有我。

  ☆、第33章

  从上海到里昂,一路上,南桥都在不由自主回想着与易嘉言相处的点点滴滴。
身旁的小男生奶声奶气地问她:“姐姐,你去里昂gān什么呀?”
“找人。”
“找谁?”
南桥顿了顿,回答说:“我爱的人。”
小男生似懂非懂地眨眨眼,从罐子里掏出一只小熊糖果塞进嘴里,一边伸出粉嘟嘟的舌头舔舔手指,一边含含糊糊地说:“我是去找我爸爸的。”
“那你妈妈呢?”南桥忍不住问。
“我妈妈和爸爸离婚了。”小男生笑眯眯地说,“我偷偷听到妈妈和小姑姑说话,说他们离婚了,要瞒着我不让我知道。”
南桥迟疑地看着他,渐渐明白过来,也许他压根不明白所谓离婚是什么意思。
小男生又拿了一只糖送入口中:“我都一个多月没见到我爸爸啦,他在法国工作,妈妈说今后让我和爸爸住在一起。”
南桥心下一动,想到了曾经的自己。
“我爸爸对我可好了,每次都给我买一大堆玩具和新衣服回来。”小男生笑嘻嘻地比了一个“一大堆”的姿势,然后仰头问她,“诶,姐姐,你爸爸呢?他对你好不好?”
南桥沉默片刻,才说:“我爸爸啊,他大概在天上吧。”
小男生一愣,傻里傻气地说:“可我们现在就在天上啊!”
南桥也是一愣,紧接着就笑了出来,一边笑一边低声说:“嗯,我们也在天上。”
回过头去看着窗外厚重的云层与蔚蓝色的天际,她想,也许这一刻,她真的离爸爸很近很近。
这小半年以来,易嘉言一直住在皇冠酒店,南桥是知道的。
下机以后,她匆忙赶到出口大厅,在大门外拦下了一辆机场出租车,坐上去后就用英语报出了地名。
谁知道司机一听到皇冠酒店四个字就连连摇头,叽里咕噜说这一串含含糊糊的法语。
南桥告诉他自己不懂法语,司机才又生涩地用英语告诉她:“No, I can’t take you there. We are not allowed to drive there.”
“But why?”南桥不明就里地询问原因。
司机面色凝重地告诉她:“You know there are some terrorists in Leon. That hotel is exactly where the explosion and terrorists happened.”
你知道里昂发生了恐怖袭击,而那家酒店正是爆炸和袭击的事发地点。
南桥的脸色倏地白了。
她死死地抠住坐垫,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司机问她接下来去哪里,她咬住嘴唇想了片刻,才声色艰难地说:“去皇冠酒店附近,能靠多近你就开多近。”
胸腔里像是有一颗炸弹被引爆,那些汹涌澎湃的气流与碎片将一颗心搅得昏天暗地、日月无光,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南桥已经一连十八个小时没有睡觉了。
没有睡意,哪怕疲惫得浑身上下都在叫嚣着她需要休息,但眼睛闭不上,思绪也停不下来。
出租车停在旧城的边缘,司机指着正在冒烟的建筑劝说她:“还是不要靠近了,这里很危险,为了自己的安全,有什么事qíng都先放一放吧。”
南桥掏出匆忙中兑换来的欧元,也不等他找零就匆匆跑了。没跑上两步,又转过头来问他:“皇冠酒店往那边走?”
司机一脸惊恐:“你,你要去皇冠酒店?”
南桥顿住。
她要去皇冠酒店吗?那个恐怖分子劫持人质的地方?
她还不至于理智全无,来到里昂已是疯狂之举,自杀式的冲动压根没有必要。
摇摇头,她再问一遍:“警察局往哪边走?”
这是一座很小的城市。
法国原本就很小,缩小以到城市为单位,就更是小得似乎跑上几个小时便能绕城一周。
南桥去了警察局,艰难地询问着目前已经确认的受难者信息,死亡的名单上没有易嘉言,目前被困的人员名单尚未确定。
警察忙得焦头烂额,并没有多少人愿意搭理南桥,更别提安慰一两句。
还是一个做文员的法国姑娘看她茫然又悲哀的神qíng,于心不忍,才走过来好心告知:“你要找的人不一定在酒店里。里昂的huáng昏很热闹,事发的时候恰好是huáng昏,酒店里的人并不多,大多数都在街上,在教堂,在商店里。”
南桥茫然地抬头看着她,轻声说谢谢。
那个姑娘安抚地笑了,面颊上的小雀斑看上去很亲切。她想了想,又说:“现在旧城的人基本上都在家里闭门不出,游客和无家可归的人被安置在教堂。要不然,你试着去教堂找找?”
她亲自带着南桥出了门,指着往东的街道:“那边是福维尔的里昂圣母院,往南走是Cathedrale Saint-Jean Baptiste,你可以都试试。”
说到名称的时候,她的速度很快,用的是法语。
南桥道谢后往前走了几步,再回头看时,那个姑娘还在门口,一面朝她笑,一面说着她听不懂的话。
可是哪怕听不懂,也似乎能够感知到话里的内容,大概是“祝你好运”或是“祝你的家人平平安安”。
她一面朝教堂的方向走,一面告诉自己:如果易嘉言可以平安无事,她这辈子都不需要什么好运气了,就让所有的好运气都降临在他的头上吧,让他长命百岁,让他健康无忧。
光是这样想着,都似乎有滚烫的热泪在眼眶里沸腾。
南桥找了很久很久,第一所教堂,第二所教堂,第三所教堂……里昂的教堂全是中世纪遗留下来的,也算是一笔辉煌的文化遗产了,换做平时,南桥一定会驻足欣赏,可是此时此刻她只恨哪里来这么多的教堂。
每一所教堂里都是暂时安置的人们,她每站在一所教堂的大门口,都会心急如焚地在人群里搜索易嘉言的身影,实在不行就放声大叫他的名字。
总会有无数人回过头来望着她,可是那些蓝色的灰色的绿色的眼睛里,总是没有她所熟悉的那双黑色眼睛。
那双眼睛总是蕴着浅浅的笑意,朝她微微笑着时,会有星芒盛放。
每一次满怀希望地踏进教堂,换来的都是更加失望沉重的打击。
直到她走到了街角的那所不算大的教堂。
里昂的清晨有阳光盛放,老天从不理会这世间的悲伤与灾难,兀自绽放着自己的光彩,将朦胧的羽纱遍洒一地。
南桥几乎是大老远就开始心跳加速,从一路疾行到最后索xing小跑起来,不顾一切地奔向教堂门口。
如果是这一所呢?
也许会是这一所呢?
胸腔里似乎住进了一只蠢蠢yù动的白鸽,鼓舞着她飞快地跑着,快一点,再快一点。
终于,她站在了教堂门口,目光急切地在人群中搜索起来。
那些huáng色的褐色的灰色的金色的银色的头发。
那些高的矮的瘦的瘦的宽阔的纤细的背影。
她穿过人群,不断看着那些人的脸,直到忽然间,有一个修长的背影撞进眼底,她脚下一顿,像是生了根。
其实根本没有必要这样来回跑着,从后脑勺一路看到正脸,从头一直看到脚。到这一刻她才发现,原来对她而言,只需要一个背影,哪怕人cháo拥挤,哪怕时间仓促,只需要一个背影她便能认出易嘉言来。
错不了。
也不会错。
南桥骤然停在原地,视线落在了柱子旁那个微微俯身的人身上。
黑色的头发,huáng色的皮肤,不那么笔挺的西服有些许皱褶的痕迹,可是他就是他,走到哪里、多么láng狈,也都是那个气质出众的易嘉言。
此刻,他弯腰安抚着身旁的一个小姑娘,大概十一二岁的样子,正呜咽着,满脸通红。
那只藏在心里的白鸽骤然间张开了翅膀,呼啦一声飞走了,剩下的是一片浩浩dàngdàng的喜悦。
南桥不可置信地站在原地,竟然忘记了这一刻该做点什么,是该放声大笑,还是失声痛哭。
她统统不知道。
她只是怔怔地站在原地,觉得全世界都在这一刻明亮起来。
上前去吧,去抱住他。
有个声音在心里说。
不是说好了要让他明白你的心意吗?你险些一辈子都错失他,现在就去坦白心迹吧,不论结果如何,仅仅是为了安心,为了下一次再发生这种可怕的意外时,你不会因为未曾告白而痛苦绝望。
南桥迈开了步伐,像风一样朝他跑去。
不够宁静安谧的清晨,不够辉煌敞亮的教堂,不够làng漫唯美的地点,不够喜悦安乐的时间。但这些统统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在那里等着她。
他平平安安的,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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