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是母亲,一边是弟弟,郁卿无法从中做出取舍,等到他目送郁母被医护人员和警察带走后,他才能从茫然中脱身去医院看看郁裴。
然而一直守在郁裴身边的庄叔却告诉他,郁裴的情况有些不太对劲。
郁裴从醒来后就一直很沉默,不说话,也不吃东西,任由医生和护士摆弄他的身体。庄叔想要强行给他喂点食物,郁裴也不反抗,只是吃完之后很快又会吐出来。
他大部分的时候都是闭着眼睛的,呼吸很缓很慢,让人无法分辨他到底是醒着还是睡着的,偶尔在护士和医生翻动他的身体时才会睁睁眼睛。
所以郁卿再次去医院看他时,郁裴已经清瘦了不少了,他无法吃任何东西,只靠营养液维持着身体所需的必要元素,郁卿和庄叔赶紧为他联系了心理医生。
而医生得出的诊断结果也很不乐观,郁裴患上了科塔尔综合症,这是一种比较罕见的精神疾病,患者会觉得自己正在死去或是已经死去,他们会奇异地感知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地腐烂,甚至生出蛆虫,就算能偶尔睁眼移动,他们也只会以为自己是具行尸。
至于郁裴为什么会得这样的病,心理医生给出的解释是,郁裴在之前就可能已经患有很严重的抑郁症,加之宁家遗传的精神分裂症,郁裴会患上这样的病其实并不奇怪——他很大的可能,是以为自己在之前那次严重的哮喘发作时就已经死去了。
没有经历过哮喘发作的人永远无法体会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它来临的时候就好像你肺里被塞满了棉花,口鼻都被一个巨大的塑料袋罩住,你张大嘴巴呼吸,能够进入肺部的空气却越来越少,四肢也随之麻痹痉挛,最可怕的是,你的意识在你完全休克之前是能保持清醒的,你会慢慢感觉到自己在稀薄的空气中缓缓窒息,那是一种无限逼近死亡的感觉,而你正在感知着你的死亡。
宁静兰到底有多恨郁父,才会选择让他在这样的感觉中死去,而她不管不顾的郁裴,到底又是以怎样一种绝望,在窒息的痛苦中以为自己也已经死去。
郁卿聘请了无数顶尖的心理学家,不管公司的事有多忙也坚持每晚去医院里看看郁裴,也许是上天眷顾,郁裴的治疗进展的十分顺利,他的情绪在各种昂贵的药物下也能得到有效的控制,即使大部分的时候他脸上的笑容和心里无端的愉悦并不是出自他的本心,那只是在药物作用下产生的化学效果。
郁卿不想再一次看到郁裴的脸上失去笑容。
昨晚宁静兰给他打了电话后,他今天就让秘书推了下午和明天的所有的日程安排,跑到精神病院里去看宁静兰。
即使宁静兰对郁裴并不好,可这完全无法抹去她对郁卿好的事实,她对郁裴有多狠,对郁卿就有多温柔。
郁卿无法做到不认这个母亲,他给医院投了大笔的钱,让郁母单独住在一栋房子里,甚至把郁宅属于她的家具和衣服都搬去了医院,只为让她住的好一点,除此以外,他就再也不能做什么了。
他没有面对面的和宁静兰见面,他只是在护士的陪同下,隔着一扇窗户远远地看着宁静兰,她并没有发现他的到来,她只是一个人坐在床上,静静地翻阅手里的相册,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而相册上全是郁卿的照片,从小到大都有。
郁父下葬的那天,郁卿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可是望着这一幕,他却无法克制的哽咽起来。
而此刻望着后视镜中,郁裴养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有点血色,却还是很苍白的脸庞,郁卿发现自己也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他今天看完宁静兰之后就回了郁宅,给张庚放了假,自己一个人驱车来接郁裴回家,还特地空出了周日的时间想要在家陪陪郁裴。
他在路旁停车后等了很久,车窗开得敞亮,所以他远远地就看到两个男生手牵着手往路旁走来,其中有个人就是郁裴。
他们两人一路有说有笑,亲昵得不像是一般的朋友,倒更像是一对恋人,郁卿告诉自己,这或许是他看错了,又或许两个男生之前亲近一些也没什么。
可当上车后,郁裴看到他时的苍白脸色却无疑肯定了那个答案,郁卿无法再为他找出任何借口。
只是郁卿最终还是没有挑破,仅仅装作什么也没看到的样子和郁裴说话,郁裴为什么会担心他发现这件事,不就是怕他反对吗?
事实上郁卿并没有打算反对,他觉得郁裴喜欢个男人也没什么,他们之间和一般恋人不同就是永远不会有孩子而已,甚至经历了这么多事,郁卿觉得没有孩子也挺好的,如果有了孩子,孩子却遗传到了家族的精神病,那才是最大的悲哀。
郁裴能有喜欢的人,这其实是一件好事,郁卿更担心的是他了无牵挂,没有活下去的动力,因为抑郁症患者最大的绝望不是无法从痛苦中脱离,而是他们失去了感知爱与被爱的能力——因为感知不到爱,所以能够感知到的才会只剩下痛苦。
“阿裴——”郁卿想了想,决定还是把自己的想法和郁裴说一下,表示他不会有任何反对的意思,让郁裴不用整天提心吊胆的。
只是郁卿刚刚开了口,他的太阳穴就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像是有人拿着锤子剧烈地往他头上敲了一下,敲得他头晕眼花,眼冒金星。
等郁卿甩甩头将脑海内的眩晕感驱逐出去时,眼前却传来了强烈而刺目的灯光,郁裴焦急的声音也在他背后喊道:“哥哥——小心!”
第46章 车祸。
那道光像是车前明亮的车灯, 又想是他之前头痛欲裂,仿若锥穴凿骨时产生的白光,在那一刻, 郁卿似乎连心跳都停止跳动了般,整个人都是空的, 他只能顺着身边的本能猛地往右边一打方向盘, 避开朝他们迎面驶来的那辆轿车。
也不知道是幸或不幸,这边靠近糖枫山庄, 是南城的郊区, 道路两旁都是空旷的草地, 偶尔生着一两棵葱郁近天的枫树。
而郁卿他们所乘坐的奥迪因为太快的车速, 车辆在撞断道路旁的防护栏后就径直朝着空地处冲去, 直到拦腰撞上一棵枫树时才停下。
车祸发生时产生的震天轰鸣声与车轮摩擦地面时骇人的刹车音在这片人烟稀少的道路上引起了不小的动静,连已经走远的汽水依稀都能听到这阵响声。
郁裴在车辆猛地打转时身体就朝旁边狠狠撞去,这似乎是所有坐在后座人的通病——想着后座要比副驾驶安全, 就会下意识地忘记系安全带。
他的头砸到一旁的车窗, 撞得郁裴几乎当场就昏了过去, 他随着晃荡的车厢颠来倒去, 等车子平静下来时还有些怔怔不能回神,他耳朵里是尖锐的耳鸣, 整个人轻飘飘地像是一片羽毛坠入深不见底的峡谷一般, 只有在落地的刹那, 铺天盖地的痛感才席卷而来, 张狂地占据他空白的脑海。
郁裴很想吐, 还觉得自己的额头很痛,不等他伸手去摸,他就感觉到有股温热的液体正顺着额头钻疼的地方,随着心跳一股一股地往外冒,淌进他的眼睛里。
他咳了两声,想要动一动身体,却发现自己浑身都是酸软发疼的,右臂也以一种扭曲的姿势被压在身下,轻轻一动就会传来阵阵钻心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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