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人凑了圆桌,行骋妈妈端碗给宁玺盛米汤,笑容还是宁玺记忆里那般,“你小时候就爱喝,行骋爱显摆,有点儿好吃的就在外边啃,招人恨!”
她说完,宁玺把米汤接了过来,笑着说:“行骋长大了也很优秀,招人羡慕。”
饭吃了一半,桌上宁玺帮着摆盘又夹菜的,看得行骋胸口堵得慌,他抬眼去看他哥的表情,分明就是完全放下了平时的“架子”,卸掉那层保护膜,认认真真地想要靠近。
“啪”地一声儿筷子碰碗壁的响,行骋爸爸紧皱着眉,不吭声,而宁玺几乎是同时间,喊了声“行叔叔”。
他的生活中,与长辈打交道的时刻屈指可数,更别说“叔叔”“阿姨”说之类对他来说算是亲密的用词,他现在在乎起行骋父母的态度了,落了碗筷在桌上,不敢再动那些菜盘,行骋妈妈和行骋也停下了。
“吃不下了,”行骋爸爸仰头干完了大碗里的茶水,他站起身取下衣架上的厚棉衣,“走。”
他站直了身子,一挥手,“行骋,我们带宁玺去外面吃更好的。”
冬日的夜,难得有此间澄明晚景,天淡如水,月亮挂了梢头,被城市的霓虹倒映出晕染开的紫红。
行骋爸爸开的悍马h2平缓地驶过往日他们最爱骑车过的滨江东路,行骋偏过头去看府南河,宁玺也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只看到河面波光粼粼,有几盏路灯不太亮。
前边儿还坐着爸妈,行骋把宁玺的手心儿拖过来,用指尖在上面写字。
全程宁玺闭着眼没有睡着,心思全到了手心上,在感受行骋比划了些什么莫名其妙的。
最后得出结论,就三个字:又一年。
后来,都已很多年匆匆而过,每逢除夕,成都不再下过雪,宁玺还记得他和行骋最开始的那两年,疯狂、迷惘,那会儿还是最年轻的他与他。
那年去过医院后的宁玺,疲惫地回到家。
也就是大年初一一大早,行骋或许是还记得小时候干过的那些蠢事儿,抱了一小束花,站在宁玺家门口给他,“这花语叫勿忘我。”
宁玺精神了点儿:“你就这点出息?”
行骋不知道从哪里变了朵黑玫瑰出来,插到那束花的最中间,说:“这叫只有我一个。”
独一无二的一,万里挑一的一。
第四十七章
到了屋内,灯光亮堂些了,宁玺才看清楚,那黑玫瑰是行骋拿纸扎的,细看歪歪扭扭不成样子,花瓣下包了跟金丝条,扎得乱七八糟一团浆糊。
刚才感动了一秒,这会儿就想把花插行骋头上,天天玩儿个翻天覆地的,还考不考大学了。
“给你闲的。”
宁玺把花攥在手里,想塞回去又想自己收着,翻过来拿花杆儿屁股往行骋头上一敲,“寒假作业做完了吗?”
这下倒是戳中了行骋的痛处,他板起一张脸,声色俱厉道:“做题这种事看缘分,今天黄历说宜搞对象忌写试卷,那我跟它们就是有缘无份,等有缘了再写。”
“别贫!”宁玺下巴一抬,指挥他,“试卷写不了,那你写作文。”
行骋被推搡着出门,回过头来想抱他哥,“那对象还搞吗?”
看着他哥闷着脸站在门口,伸手去关门了,行骋又扒着门边儿哄他:“哥,我给你写情书吧?对象搞了作文也写了。”
宁玺憋着笑想骂他。
又想亲他。
行骋飞奔下楼,一头扎进房间里翻寒假作业。
其实他都做了一大半儿了,二十张试卷,还剩几张政`治的,可惜他实在没有那个觉悟,做这种题纯靠编,说些流`氓话,净挨老师骂。
作业才找出来给压平了,行骋摁了两支笔出来,想了会儿又塞了一只回笔筒里。
正纠结着,就看到妈妈站在房间门口,手里的罐儿里还拌着酱瓜,“嗳,儿子?你倒腾什么呢?”
她不等行骋回答,抬了抬手里的罐儿,“喏,给宁玺拿点儿去,我看他读个大学都瘦了,心疼得我……”
行骋看了他妈妈手里的罐子,皱眉问道:“这个?”
行骋妈妈把罐子一放,抽出手去推一把行骋,涂了甲油的手朝厨房灶上煲汤锅里指,“你想什么呢?那儿锅里大骨头汤,我熬了一晚上,味道香得你爸半夜都起来了!快,你端上去。”
“妈,我怎么没闻到,”行骋站起来,乐得很,“您对我哥怎么这么好啊。”
她也跟着乐,眼神转着弯在儿子身上打量,嘴上也不饶了他:“你这种小孩儿,招人嫌,宁玺那种,就招人疼。”
“您不是老在家里念叨么,宁玺要是是我儿子就好了,行骋你看看你自己,像个什么德行!”
行骋学他妈妈说话,被擀面杖拿着敲了脑袋,边躲边笑,“这下真成你儿子了。”
本地女人说话声儿难免带些嗲气,倒是要被儿子给气得想笑,开启了一波行骋无法反驳的攻击:“你想得倒挺美?你考得上北京么,你那个成绩,念周边吧?每个周骑你小破三轮儿去北大找人宁玺,小心他同学往你箩筐里扔废品!”
“得,我说不过,走为上策。”行骋被说得头疼,半个字也不敢堵回去,抓着试卷去开家门。
妈妈把盛了大碗骨头汤的保温碗用保鲜膜覆了,拎袋子递过去,“你今晚还回来住吗?”
行骋一听这话,跟被幸福砸晕了头一样,傻了,“我还能不回来?”
“对,你下去睡,让宁玺上来住。”
“……”
大门被妈妈关上的时候,行骋听他妈妈咬牙切齿地讲:“你翻窗户不是挺厉害?继续折腾,摔断腿了看你怎么考试!”
他虽然大冬天一早就被亲妈给关在了门外守班儿,但心里头却是暖得热乎。
昨晚除夕,奶奶回县城里了,他趁着今年家里就他一家三口吃团年饭,跟爸妈说了宁玺家里的事儿,三个人沉默一阵,谁也没说话,行骋倒也安静,等他爸开金口。
行骋爸爸点了根烟,往里边儿加上沉香,满屋子闷得熏人。
家里书架上还摆着合照,上面是小时候院里经常一起出来玩儿游戏的小孩儿们,年龄从三岁到十三岁的都有,身高落差大,行骋年纪小但蹿得高,直接抢了最中间的位置站。
宁玺十岁的样子,眉眼跟如今不太像,温软许多,但表情仍是冷冷的,靠在最边角的树旁,浓荫投下一层阴影,就在要按快门的时候,那会儿才七岁的行骋,扭过头去,看向了那棵树。
后来爸妈问他为什么往后看的,小行骋只说是想看那棵树,结果了没,叶儿落了多少……
现在如若爸妈还要问起,行骋特别想说,结果了,也落了叶。
年后的时间过得很快,大年初二习俗上说是得回娘家,行骋一大早爬起来跑去小区门口的水果店买了果篮,也没跟宁玺打招呼,到小区单元楼下等着宁玺,跟着一块儿去了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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