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二是带着未婚妻回的国。沈芸,即便有个被中央追认烈士的父亲,她拿过英国国籍经历和香港黑道的出身都让她连同他的丈夫远离权力中心。加上香港那场世纪婚礼,霍二安分,自然没人说,可他要是有异动,这便是绝大的把柄。
无论是出于明哲保身的精明,还是一时冲动的爱情,他的识趣,还是让很多人都松了一口气。毕竟霍二根正苗红的出身、背后副总这座大山和锋芒毕露的性子,放在政坛上,是原先的利益群体都万万无法容忍的存在。
如果不是几年后的变动,可能他真的会像一个普通的红三代一样安稳到老,可谁能想得到后来呢?
沈乔进来时霍启渊已经等待良久。见他进来,指了指桌案:“坐吧。”
他同霍启渝眉眼间其实是很相似的,只是霍启渝更加英俊尖锐,霍启渊却要圆钝些。
他们关系特殊,坐下来也没有闲聊直奔主题。
“几年前贺璇的事爆出来后我就该跟你解释的,只是你并没有多想,我才觉得不知道真相对你来说才是好事。”霍启渊说,“不论他当时有没有出轨,他想营造的假象就是这样。他认真考虑过离婚,但原因不是因为感情。”
“结婚也未必是吧?”沈乔没什么反应。
他年少时是真的相信姐姐和姐夫在一起是因为爱情,后来掌权,才知道自己其实从来没有了解过霍启渝。也许他的确是真心爱着姐姐和小霖,珍惜着这个家庭,但感情绝不会是他结婚的原因。
“当时你姐姐是最适合他的妻子,对你姐姐来说,启渝也是最适合她的丈夫。他们彼此也有好感,结婚是很正常的事。”霍启渊轻叹,“你应该知道,启渝毕业后想的是从政,但他性子孤傲,又太过聪明,这样的人在政坛不会为人所容,他要想撇清自己与政坛的关系,娶一个外国国籍又是黑道出身的妻子再合适不过。他后来想离婚,也是因为他想重回政坛,这段婚姻会成为他的阻碍。”
“为什么?”
沈乔声音清冷平静,心跳却疯狂加快:他为什么反悔?难道妻子和孩子,在他心里还不如自己的野心?
“当时北京的政治环境很复杂,那些建国以来的家族自负声望,已经阻碍了改革和经济的发展,副总一手扶持的中央没有家族支撑,要保证政令推行,着实费力。那时京里有南派和北派,一个是地方上历练起来的,清楚副总的想法,但割不下自己吞进去的肉,一个是建国以来的那些家族,到底有底蕴,无能是无能,可吞的肉不多。”
“副总和中央支持南派,启渝却认为贪污乃国之毒瘤,断断不能纵容。北派的人正需要他这样有背景又有能力的人,那时聂梁和北派走得近,借着你姐姐的关系去游说,本只是想试试,可启渝真的同意了。”
“他决定回政坛,一方面,婚姻问题他势必要解决,另一方面,他也要考虑如果他被推出来挡枪,你们怎么办?你在柏林的那个演讲,是启渝让你发表的吧?中央当时的确想在文艺界搞个大动作,他就顺水推舟,卖中央一个人情。这样即便他以后出了事,你们也不会受牵连。”
“可他反悔了。”沈乔眉头稍稍放松了些。
“是。虽然他真正做的事要推到七月份,但他的确在三月份就已经改变了主意。”霍启渊轻叹,“他跟着北派,不是因为他是霍家的人想保住自己的既得利益,而是因为认为南派不能执掌国家。可现在我们很容易理解,当年副总选择南派才是正确的。”
九十年代的国际风云变幻,从建国时设立的体制已经不符合时代,旧有的利益群体势必要洗牌,即便改革会带来可能发展成毒瘤的隐患,也势必要改。
“现在的形势,跟当年又不同。12年以后,国家要的不仅仅是经济的发展,也要政治上的清廉。”霍启渊静静地说,“现在的中央,和当年的启渝才是真正的一路人。只是启渝看不到这一天。”
“他狠狠倒打了北派一耙,直接促成了97下半年北派的洗牌,元气大伤,北派没办法继续阻挠改革。可他这样是让自己站在了风口浪尖,不论是副总的关系还是霍家的出身,都再也保不下他。南派有心,但那个时候为了缓和和北派的关系,也在暗中促成北派的报复。”
所以他死了,借聂梁请来的那个顶级杀手。北京的斗争偃旗息鼓,他的家却就此破碎。
“北派为什么不报复你们?”沈乔似乎想到了什么,话一出口,又猜出了大半分。
霍启渊替他挑明:“我父亲那时也算北派的人。谁才是启渝的家人,他会跟北派说。”
霍启渝真正在意的,是那个他和沈芸组成的家庭,霍霖和他,才是他真正的家人。
“启渝从小就没有养在爸妈身边,后来回来了,他不喜欢父亲的作风,京城的人叫他霍二,是不了解内情。父亲也许也对启渝有愧疚,但那个时候,他要保全霍家,只能……”
“只能什么?”沈乔下意识问。
霍启渊不语,但沈乔已经知道了答案。
他是外人,于霍家,他自始至终都是外人。能推到他头上的事,自然不能让家里人遭罪。
沈乔想起那些年,他四面楚歌的日子里,他曾经视若亲人与朋友的人,他们要么落井下石,要么袖手旁观。
他嘴角慢慢勾起一个荒谬而嘲弄的笑容,荒谬的是这世事,嘲弄的是他自己。
“我们一直欠你一句抱歉。你当年的委屈,本来不该是你来承担。”霍启渊低低道,“这些年,我们的确都不好过。”
委屈?
他有些想笑,却终究是面无表情。
他们需要一个靶子,而没人比他更合适。如果人人都想独善其身,结果只会是徒劳无功。被利用了这么多年,哪怕知道真相,沈乔居然也觉得,他不后悔。
当年再难,他毕竟也坚持了下来。
“如果你们还记得姐夫姓霍,那聂家的事你们来起头。我不想再出面。”沈乔缓缓说。
他的确不后悔,只是再回忆起那段岁月,沈乔也的确感到一丝疲惫:他的一切挣扎都被他们尽收眼底,可自始至终他们都作壁上观。
“好。”霍启渊点点头,“能再问你件事吗?”
“问。”
“文彦曾经告诉过我,启渝对他说过一句话,‘他死了,不要来参加他的葬礼’。”霍启渊说,察觉到沈乔微变的脸色也没有停止,“他站在风口浪尖,跟他扯上关系的人都很难幸免,你回北京后有些人是可以不再避嫌,但文彦不行。”
“你知道他的出身,你们如果在一起,难免不会连累他。”他音调微微抬高,“你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不肯跟他和好吗?”
他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包厢中,久久未散。沈乔目光略略移向窗外,淡淡道:“不全是。”
霍启渊挑眉。
52书库推荐浏览: 叶遍华华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