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左忱没接话,拨通唐鹤的手机,跑得更快了一些。
两人举着机票一路狂奔过安检,找了近五分钟,终于在一个接驳口的盆栽边找到了苏惊生。
这是她们刚刚出去的路。
它捂着手上的滞留针,埋头蹲在那,身下地毯有滩深色的污迹。
时隔半个月,苏惊生再次失禁了。
左忱喘着气走过去,站在苏惊生面前。她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动作。
手机响了,是唐鹤。左忱接起来。
“喂忱姐,对不起我刚在取行李,没接着,什么事儿啊连打四个?”
左忱擦去鬓角的汗,顿了顿说,“……没事了。你先上车,让司机在门口等等我。”
“行。”
挂了电话,她一撩风衣想半蹲下,结果没蹲住,单膝跪在了苏惊生面前。旁边跟来的工作人员和陈礼同时出手扶了她一下。
左忱吸了口气平喘,然后说:“苏惊生,把头抬起来。”
“……”
苏惊生没有动静。
左忱说:“苏惊生,把头,抬起来。”
“……”
苏惊生还是没有反应。
左忱停了片刻,垂眼长吸气,又说了一次。她的语气低而冷,声调毫无起伏。
“……”
过了一会,苏惊生慢慢露出双眼。
左忱脱下风衣,向它张开双臂,命令道:“过来。”
“……”
“苏惊生,过来。”
“……”
“我不能陪你在这儿蹲一天。过来。”
“……”
“苏惊生。”
“……”
余光中,机场的工作人员不耐烦地动动双脚。
左忱的双臂长时间举的有些发颤,但她的语气并没有什么变化。
她淡漠地重复道:“苏惊生,过来。”
“……”
“……”
下一秒。
没有预期的,苏惊生跪爬过去,猛缩进左忱怀里。
如同接住一颗炮弹,左忱被冲了个趔趄,姿势很不好看地坐倒在地上。她用外套把苏惊生包住,吃力地抱起来,起身向机场的工作人员道歉。
“请问需要赔偿么,我可以支付。”她压着颈,温和地述说歉意。
对方忙说不用。
“人找回来就行,我们会找人清理的。”
“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没事没事。”
对方很快回到工作岗位。
左忱抱着苏惊生,和陈礼一起向机场外走。
陈礼一直没什么表情,直到出了机场,三人找到接车,她忽然伸手呼噜了一下苏惊生冒在外面的头顶。
苏惊生瞬间缩得更低了。
陈礼:“……”
不等陈礼说话,不远处一辆黑卡宴闪了闪车灯。车窗下来,一只戴着串儿的肥手招呼一下,又缩回去,好像笃定她能看见。
左忱听见陈礼克制地深吸气。
“人家急了。”她拿了行李,笑着耸耸肩,“那我先走了,明儿见吧您呐。”
左忱没言语,只沉默地目送陈礼离开。
她抱着苏惊生转身上车,唐鹤已经等在前座,车一路开到三环外的医院。
途中左忱想把苏惊生放下,可它双手双脚缠在她的身上,在车上时还不觉得,下车一走起来,左忱明显感到自己毛衫小腹的位置被沾湿了。
她没有表示什么,进到医院,穿行过走廊上的行军床,径直去了早定好的病房。
唐鹤布置完东西就走了,左忱坐到床沿,要把苏惊生放下。
苏惊生紧勒住她的脖颈。
“……”
左忱平静地说:“苏惊生,放开我。”
苏惊生搂得更紧。
被缠住的感觉并不好,像被内生着骨骼的藤蔓裹挟。左忱有些呼吸困难,她停了停,起身单手锁上病房门。
在小窗看不见的沙发上坐下,她捏住苏惊生的后颈,稍稍用力,又停下。
她说:“我很累苏惊生,我身上脏了,你也脏了,放开我,我要换衣服。”
“……”
房间里一时间没有动静。
片刻过去,缓慢地,枝蔓松动了绑缚,可远没有解开。
左忱不再试图劝说。
她仰头靠着沙发背,姿势慢慢由坐变瘫,手滑下去,松落在苏惊生背上。她无意识地皱眉,深长地吐息着,闭起双眼。
胸前温和的重量和她一同起伏,不同拍的呼吸几近无声。
这是一份何等沉重的静默。
过了一会,藤蔓轻轻解出一根须来,在摸索中弄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又过了一会,它静下来。
一个东西碰触到左忱的唇。她瞬间睁开眼。
是烟嘴。
“……”
“……”
静了良久,左忱张嘴叼住了那根烟。
藤蔓须又迅速缠回了她的颈项。
左忱低头,心中忽然短暂地涌起股陌生情绪。
情绪汇杂起很多过往,一些画面,许多片段,它一时间压过被责任感驱使着的巨大痛苦,凝结出一滴安宁。
左忱看着苏惊生锁骨上的血痂,牙齿咬着烟,低声说:“苏惊生,病房里禁烟。”
把烟拿下来,她说:“放开我吧,我要换衣服。”
苏惊生的胳膊再度缚紧。
鼻端长出口气,左忱平静地说:“苏惊生,你在害怕什么。”
苏惊生还是什么反应也没有。
片刻,左忱感受到,紧贴她胸膛的律动变快了。
她没再开口。
左忱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醒来时还是夜里,身上趴着的起伏温暖而沉重。
她睡得浑身疼,眯眼低头,她一眼看到四肢松散的苏惊生。它枕在自己堆叠的毛衣领上,闭着双眼。
大概年少时,外观勃发的生长能够掩盖一切罪恶。
只休养了半个月,伤害就在苏惊生身上,淡化到除了衣服下纵横的伤痕,仅仅外显在淡紫色的唇。
它现在像每一个近六岁的儿童,有纤柔的发,温软的肌肤,和没长开的面孔。
平心而论,它甚至长得比较好看。
但它不像特征明显的男孩,或者女孩。虽然大部分偏向女性,但那终究是一种很难辨别的好看。
看了一会,左忱轻手轻脚地把它托起来,放到病床上。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她发现自己只睡了两个小时。
弯腰捡起沙发上的烟,她从行李中取出件新衣服,悄声换了,阖上门走出住院楼。
把脏毛衣扔进垃圾桶,左忱在花坛边点起烟,拨通一个号码。对面的人接起得很快,明显还没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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