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救赎_郑小陌说【完结】(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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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这儿,苏惊生绽出一个无声地笑。

  左忱没有看到它,只竖起三根纤长的指,刺一样直指星夜。

  “三个月。”

  她说。

  “一个人每周一天,就捡三个月,海边干净的跟没人来过一样。”

  “……”

  苏惊生的笑慢慢隐去了。

  左忱继续说:“捡的时候是春天,后来夏天一来浴场开放,有人在栈桥浅滩跳水,扎猛子撞死在暗礁上。我目击,采访的时候警察问我在海边干什么,我说了才上的新闻,后来就不去捡了。”

  苏惊生睁着双眸,软软地问:“为什么?”

  左忱淡漠地说:“有人看热闹,想组织活动和我一起捡。”

  苏惊生不知道回应什么。

  四周湿咸的夏热吹过,托起苏惊生的刘海,又放下来。

  静了片刻,他问左忱:“你见过真的鲸鱼吗?”

  顿了顿,伴随着点头,左忱微笑了一下。笑容短暂地碾压过气质,落地前的烟灰般闪闪发亮。

  苏惊生见到一缕信仰飘过。

  微妙的嫉妒跳出地面,又扎回去,盘亘在打人柳的庞大根系边,与其他负面拧成一股。他心中为首度撕裂左忱日常的油布,看到背后而欢快蹦跳。

  苏惊生凑近左忱,眼眸亮晶晶的,眼睫刷过她的颧骨。

  左忱摁住他,“别闹。”

  苏惊生说:“我也想看鲸鱼。

  左忱的手停在他脸上。

  半晌,苏惊生透过指缝看左忱。他见她沉默一会,低声说:“好。有时间我带你去凯库拉观鲸。”

  苏惊生张口放出二万八千发礼炮,高叫着欢呼起来。

  他知道左忱永远说到做到。

  少年人十二三,想长大,想焦急地脱去身上一层皮,想藏起快乐故作深沉。苏惊生却在她掌心欢呼,在她面前打滚,就地一卷,褪掉一身忧郁的皮毛。

  他用少年人的方式,对左忱献祭出最大的信任。

  我愿永远是你面前的小羊,摇着短尾巴,踢踢踏踏。

  苏惊生蹦跶了有小十分钟,等他回来,左忱的饭已经空了。

  她抓着空饭盒,胳膊搭在膝盖上,夹烟的手虚划地上他的那份,“不吃就扔了吧。”

  “不。”

  苏惊生摇头坐下,喘口气开始认真吃饭。

  左忱看他吃了两口,移开视线,盯着浮动垃圾的海洋。

  海线滚滚,舔过湿凉的沙。

  过了一会,左忱从包里掏出包卫生纸递给苏惊生,“风凉了。”她说。

  苏惊生接过来擦掉脸上的汗,忽然叫左忱一声。

  “左忱。”

  “说。”

  苏惊生说:“凯库拉很远吧。”

  左忱说:“是不近。”

  苏惊生说:“那如果一去要十几天,你有时间吗?”

  左忱静默片刻,说:“明年我腾时间带你去。”语气像赤贫的人承诺明年交出一仓黄金。

  苏惊生知道她当然能够做到。

  死都能。

  苏惊生把吃完的饭合上,左忱伸手拿过去。他边动作边说:“我听郑邻说东北有个大海洋馆,里面养白鲸,如果去那儿的话挺近的。”

  左忱瞬间皱起眉。

  苏惊生没抬头,片刻等不到回答,他撩起眼睑,看见左忱平息下去,面无表情的脸。

  他被冻的瑟缩了一下。

  他迟疑着问:“左忱,你生气了吗?”

  左忱站起身,打理一下衣服,平静地说:“是。”

  苏惊生跟着她往远处的垃圾桶走。左忱淡淡地说:“你想去海洋馆,以后挣钱了可以自己去,或者带朋友去,我不会限制你,但我不会带你去,也不会和你一起去。”

  苏惊生说:“为什么?”

  “……”

  左忱一直走到五十米外的垃圾桶。她扔掉手中餐盒,抄起口袋,才说:“苏惊生,你问你,如果有人管你吃穿,但你不可能做所有想做的事;或你要忍饥挨饿,但几乎能做任何可以达成的事,你选哪个。”

  苏惊生眨眨眼,几乎没打磕巴地说:“第一个。”

  左忱愣了。

  她的声音被潜意识牵线,冰冷的怒脱口而出。

  “苏惊生,他们囚禁、并驯养了一片海洋。”左忱语调低沉,“而且它臣服了,就臣服在循环系统和盐水里。”

  苏惊生面对她明显的态度也愣了。

  情绪撞情绪,游/行狂奔过荒园,他根本无法赘言自己。

  苏惊生呆呆地看了她许时,轻声问道:“左忱,你不愿意要我了吗?”

  左忱的怒被迷惑打乱一瞬。

  “什么?”

  苏惊生慢慢地说:“因为,我不就是你说的吃穿不愁,但不能做所有想做的事吗?我就是臣服在循环系统里,单独的一片海啊。”

  “……”

  左忱再度怔住了。

  苏惊生仍旧慢慢地,小心翼翼地说:“左忱,你生这种人的气吗?”

  左忱无法回答。

  她甚至无法言语。

  她的静默让苏惊生手发抖。

  他把双手掩在短裤口袋里,想要说我只是试探一下,我只是开个玩笑,我选择自由,辉煌的自由。

  可岁月长卷哗啦铺开,图穷匕见,钢铁的书签跳起扎进土壤,上面诚实两个字烙铁烧红烫在苏惊生的心房。那是他曾经接过的一把鲜血淋漓的刀。

  不能撒谎。

  他忐忑地吞咽,垂下眼睑,低声说:“我……喜欢这种样子,我想过这样的日子。左忱,你不喜欢我,生……生我的气吗?”

  沉默。

  长久到能听见时针走动的沉默。

  良久,左忱忽然低头轻笑一声,从口袋中拿出手,五指摸过他的头顶。苏惊生慌忙抓住她,攀着那只臂掉进她怀里。

  他压着头将自己掖在她肩上,无法抬起面孔。

  头顶上,左忱的声音低低。

  “是。”左忱说,“我不喜欢这样的人,我看不起他们。但是苏惊生,我并不生你的气。”

  她淡漠而温和地说:“这是你的人生,我向擅自评判它而道歉。”

  几乎是瞬间,苏惊生搂住她,紧紧地搂着。

  左忱承认的态度刺痛他,但他从这寒冷的悲伤中,感受到一种无声的慈悲。

  他紧挨在眼前的黑暗里,忽然发觉一件事。

  他想他错了。

  左忱给他的其实就是自由,只是她给它冠上了许多迷蒙的名头,不干涉,不理会,不喜欢,以及面无表情的冷漠。

  “左忱。”苏惊生轻声叫她,压抑着喉咙里拥挤般的闷痛。“我以后也不去海洋馆了。”

  “……”

  左忱没有懂得他的转变,但她停顿片刻,选择了不刨根问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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