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给了她一颗解药,并拨打了紧急救援电话。
从初三到高三,四年,宴旸笔记本的第一页,永远工整写着——登斯楼也。
***
初二,宴旸少女心泛滥,看了几本言情小说,喜欢上年级前十、模样清隽的物理课代表。
他的名字,曾被她用不同颜色的签字笔,在废弃的试卷上划来划去。随着触礁,这艘初次暗恋的船,早已拴着巨石驶入海底。现在的宴旸,习惯叫他物表。
悲剧源于初三那年。宴旸不知深浅,蹦蹦颠颠地将自己的‘大秘密’吐露给同班小伙伴——顾莱。
而她所谓的好友,在一次‘迎国庆’黑板报活动上,将她所有的酸涩和甜蜜,当做粘耳朵的笑话,公之于众。
“哎,你们快看,物表和宴旸一个抄字一个画画,夫妻搭配干活不累。我哪有乱说,你们不知道,宴旸喜欢物表一年啦!”
拿黑板擦打架的男生哄得大笑:“卧槽!劲爆,太劲爆了!全班谁比得上物表有‘艳福’,都说猪八戒背媳妇,人家牛,还可以来个夫妻反串哈哈哈哈。”
语文课本第三单元,鲁迅先生说,‘中国人一贯看客’。谁也没料到,近百年后,习气犹存。
手中的粉笔捏成两半,宴旸踌躇着反击,却落了一头黑板灰。变声期的男声很刺耳,他们吹着口哨,大刺刺地叫嚣:“撒春。药,入洞房!”
洋洋洒洒的灰尘蒙进鼻尖,她止不住的咳,眼泪将将落下。不敢反抗,不敢辩驳,不敢摔桌子扯椅子的对峙,每个人都有自己存在的法则,而她,只有忍。
谁让她是个胖子,横和宽都是175,又高又壮,一年四季只能穿男装。
除了主动包揽小组值日,分享糖果和零食,拥有一颗永远说不垮的强心脏,几乎没人看得起她。
物表是少女心中数一数二的香饽饽,多半女生抿唇看戏,也有几个仁义的,怒火中烧,让这群孙子闭嘴。
转过身,背脊贴着刚画好的雷锋和天。安。门,宴旸咬住牙,眼珠通红:“顾莱,你瞎说什么!”
下颔低垂,顾莱一撩毛绒绒的短发,圆镜片下的眼睛正啪塔啪塔滴着泪:“旸旸…我,我真不是故意的。怨我嘴上不把门,和他们开着开着玩笑,就…对不起。”
她算不上美人,却是只调皮的猫,随随便便就能抓走男生的荷尔蒙。当时,《那些年》很火,顾莱就是她们班的沈佳宜。
梨花带雨折了少男心,护花使者群起而攻之:“是你喜欢物表,又不是顾莱喜欢,你少得理不饶人。”
“你们…”宴旸抖着唇,索性将视线投向左侧。心跳的太快,她鼓足勇气只换来一声,细细的哀求,“物表,能麻烦你出去一下吗?我有事与你解释,时间不长,一小会儿就好。”
站在左手边、一直云淡风轻的物表,粉笔一顿,若有若无地挪了几寸。
无声的拒绝。
宴旸只想解释,只想保住最后的颜面。他以为她要说什么,表露心意,还是海誓山盟。
可惜。无论哪种,他都像是对待脚底的烂纸屑,避之不及。
“吵什么吵,隔着走廊都能听见你们的声音。怎的,班主任布置的任务,你们不想完成了?”
梁斯楼走进教室,米色卫衣,牛仔裤,胸前的图案是红色播放器,十四五岁的男生,已然是行走的衣架。
顿时鸦雀无声,不知谁支吾句:“班长,今天是星期六,法定休息日。怎么就不能说话了。”
下午有补课班,梁斯楼早就向班主任请假,免了这次班报活动。中午收拾书包,发现套卷和53忘了带,梁斯楼只能过来取。
其实,他在门前听了很久。
“只要不被勒令退学,在校在班,我就有权力管你们所有人。”从桌洞取出书,他翻了几页,指尖有力,“班主任的脾气你们不是不知道,一贯奉行实验班的德智体美与成绩一样优秀,黑板报得不了奖,后果,你们清楚。”
面面相觑,有人拿宴旸说事:“总不能谁都是马良、徐悲鸿吧。黑板报质量不好,不怪宴旸这个文委,还能怪我们?”
地上堆满粉笔头、小当家塑料袋、用完的黑笔芯,狼藉一片。梁斯楼皱眉,灭烟似得,将粉笔踩的嘎嘣响:“黑板这么大块,每次都靠文委一个人,现在宴旸放学回家,你们自个想办法。”
男生们鬼哭狼嚎:“凭什么?!”
跟看白痴似得,梁斯楼微嗤:“我打你一巴掌,你还能向我摇尾巴?”他回头,“宴旸,你走不走?”
怔在原地。透过雾蒙蒙的镜片,依稀可辨他高峻的轮廓,正走向她的书桌,并捞起她斑马纹的耐克背包。
“我自己来。”宴旸冲上去,把乱七八糟的图纸,直尺、三角板,黑板报资料一股脑地扔进书包。
女生不是偏爱物表,而是梁斯楼太过高不可攀,就像一轮天边月,伸手去捞,只能留下满指凉气,高处不胜寒。
他从不多管闲事。
众目睽睽,宴旸抱着书包,头也不抬地跑出教室。
梁斯楼说话淡淡轻轻,却极有分量:“星期一,讲台上的粉笔盒要填满,地面、桌椅要整洁,黑板报要是校优的程度。否则,班主任就会知道你们欺凌同学,相互推诿班级责任。”
他的话没人反驳。不光因他年纪前三,班级第一,而是梁斯楼这人,就是毋庸置疑的存在。
见他转个弯,将要踏出门槛,顾莱冷不丁地说:“班长你可真偏心,都是同学,你怎么不把宴旸暗恋物表的事告诉班主任?破坏学习环境,可比破坏卫生、小打小闹严重多了。”
顿住脚步,梁斯楼笑了:“我倒觉得,早恋比暗恋严重多了。”说完,他看了眼脸色煞白的物表,意味深长。
补习班就要迟到了,他匆匆下楼,看见宴旸站在玻璃热水房,对着溢满水的保温杯发呆。
99度的热水噼啪乱蹦,灼在她的手背上。宴旸吃痛低呼,小心拧上水龙头,望着冒烟儿的保温杯,一筹莫展。
长指握住杯身,他的手背比女孩还白,紫青色的血管分明。将多余的热水倒掉,旋上盖,梁斯楼还给她,转身就走。
捧着水杯,宴旸跑出教学楼,追上走在银杏树下的他。跟了几分钟,她悄悄凑近,却怎么也不敢直视:“谢谢你。”
他步伐很快,抛下句:“没什么,班长的职责。”
她知道,即使是这样,也足以让她感动又欣喜。翻了翻兜,只有一根草莓味的真知棒,宴旸戳下他,摊手:“这个给你。”
看了一眼,梁斯楼笑着说:“我记得,你送给他们的不是星巴克,就是不二家。”
“我…只剩下这个了。”宴旸挠了挠头,“要不然等星期一,我送班长一盒小老板海苔?”
“我喜欢吃草莓味的棒棒糖。”拾起粉色的塑料棍,他扬了扬手,“用不着费心讨好他们,无论是零食,黑板报,还是真心,都不要错托对你毫无回报,甚至恶言相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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