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猜,这是什么东西?”阮折拉着何瓴生的手去摸铁架上挂的一排老旧却异常精美的戏服。
何瓴生愣住了,任由阮折拉着手一点点的从每一件戏服肩膀处摸过。
阮折显然很喜欢这个反应,欣然取下一件藕色对襟绣桃花的女褶子,“试试这件儿?”
何瓴生摸着绣花,“这件……什么颜色?”
阮折随口乱答“黑的。”
何瓴生知道他乱说,一笑,“不可能。青衣才是墨色,青衣又没有绣花。”
阮折见何瓴生突然笑了,愣了半天,何瓴生取下另一件问他,“这个呢?是什么颜色?”
阮折才反应过来,“绿的。”
“又骗我,这件是墨色吧……”明明就是青衣的样式。
何瓴生微微扯起嘴角,笑阮折乱说骗他。
窦红厢有些惊奇,“小伙子很喜欢京剧吗?”
“略微懂一点,喜欢是喜欢的。”何瓴生赶紧答话。
窦红厢见他闭目,“小伙子眼睛……?”
阮折抢着话答,“没事,他过几天看了医生就好了……”
何瓴生没接话。
窦红厢笑起来,“好啊……你这个年纪的孩子都没有喜欢京剧的咯……”
“先生别这么说……”
“诶,我可当不起一句‘先生’,叫奶奶就得,叫奶奶亲!哈哈……”窦红厢显然更喜欢何瓴生,阮折自己都没资格叫“奶奶”……
“喜欢哪件?挑出来送给你!”
何瓴生还没推辞阮折先抢着道,“谢谢奶奶!”
何瓴生无奈只能抱歉一笑。窦红厢先坐在石凳上喝茶了。
阮折给他拿了好多件,粉色的青色的明黄的,何瓴生摸了摸都摇头。
阮折悄悄问他,“你到底想要什么样的?”
“……江与衣那样的。”何瓴生也小声说。
阮折敲敲手心,“嗯……这个?”拿了一件《霸王别姬》虞姬的戏服。
明黄绣红花白鹤翠叶,披风边缘呈蓝釉色,云肩蓝彩,缀着红色小丝穗,袖口收窄,腰间吊鱼上金线绣虎头,美不胜收。
就是戏服显然很旧了,虽然保养得当,但依然还是有岁月痕迹,布料虽然上乘,但还是禁不住时间雕琢,有些部分已经糟了。
何瓴生摸了摸,“这是……”
“这个是虞姬的那个吧!这个我还是认得的。”阮折摸着那几块看起来情况不太好的位置。
“这个我可穿不了……”何瓴生哭笑不得,这个太经典了,怎么穿的出那种感觉……
窦红厢看见他俩挑好了,过来看了一眼,“虞姬?我都没唱过啊……挺好的!这衣服放我这儿迟早也是个糟蹋,还不如送你,去换上让奶奶看看!”
何瓴生吓住了,“这不行……”
“让你穿就穿!我来帮你穿……”阮折兴奋的拿着戏服去拉何瓴生的手。
窦红厢看了一眼二人拉着的手,抿了一口茶,没说什么。
何瓴生被急急忙忙扒了衣服,还没反抗成功又被胡乱穿上戏服,只好自己又脱下重穿一遍。
“……这个是这么穿的?这不是外面扣的吗?你是不是穿反了……”
“闭嘴。”何瓴生烦了,从阮折手里把披风拿过来。
“闭就闭……这个我会!我给你弄……”阮折拉过披风的绳带,把何瓴生拉了个趔趄,朝前靠了一步,离阮折的脸不到二十厘米。
阮折专心的系好披风,双手捏了捏何瓴生的肩膀,“这不挺好的?就是你又不像个女人,穿这个总有些奇怪吧……”
何瓴生把他的手拿下去,“是你让我试的,你又说奇怪。”
“我就是那么一说……”阮折又摸摸何瓴生胸前的云肩,何瓴生不自然的把他越来越过分的手打掉,“穿好了,带我出去。”
阮折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你不戴头面什么的?这样只穿衣服连脸也不画……”
“先生不会把头面也送给我的……”犹豫了一下,“……真的不好看吗?”
何瓴生自己看不见,还是没什么底气。
阮折思考着,把何瓴生从头看到脚,“……不像啊……”
何瓴生一笑,“当然不像,我没有那种气质……”
阮折又愣住,今天何瓴生对他笑的次数好像有点多……
窦红厢倒是觉得还可以,毕竟何瓴生现在的身材算是比较瘦的小伙子,他气质虽然有些冷漠,但笑起来就跟破冰似的,一下子就温和起来,窦红厢很喜欢这种气质。
柔而不软,娇而不媚,正是最好的扮相。
窦红厢一笑,“行了,衣服也穿了,我先教你怎么走,你先朝前走,我这树枝儿往哪儿拨,你就往哪儿偏脚腕,步幅尽量小,慢一点……”
阮折坐在树下看何瓴生一遍遍走过去,捏着水袖或者双手捏着披风边缘,窦红厢教他怎么像个旦角儿,何瓴生虽然一米八,但是认真学起来很快就像模像样,演戏方面,何瓴生是天赋。
“手臂往……胳膊肘抬起来点儿,腰往那边去,沉下去,再低,再低……别晃,这只脚再往南一点……”
何瓴生要演江与衣,总得会几个简单的动作,但窦红厢教的这个实在难度系数太高,何瓴生腰都要拗断了也做不到窦红厢要的那样。
虞姬舞剑的戏其实是最惊艳的部分,多情,决绝,哀恸,凄艳,都在动作里揉着,缺一分便像是东施效颦。
“转过去,腰背过去,双手从头上回过来……脚点一下就行了……再转……”
……
阮折一觉醒来,天色已暗,何瓴生一个人站在原地,披风已经解了下来,头发扎着一个小辫,应该是窦红厢给辫的。
窦红没在旁边,何瓴生一个人。
阮折揉揉眼睛,看见何瓴生抬起手臂犹豫了一下,脚尖点了点地面,腰身一软就转了一圈,兰花指还有些青涩,他转了一圈没停下,仿佛跟着二胡的长音一般,小步挪动,然后站定以兰花指遮面。
那身明黄底色绣彩画的戏服在徐徐落下的夜色里格外鲜艳。
阮折看的呆了,何瓴生有些垂头丧气的放下手,始终觉得自己学不好。
何瓴生一转身,撞进了阮折怀里。
“啊……”何瓴生正在专心,吓了一跳,“……是你……”
阮折歪歪头,突然叫道,“何瓴生。”
何瓴生微微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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