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知眠也没有阻止她,尚且自由的另一只手在她发顶轻轻揉了揉,转而拿起她的酒杯,和纪彦民无声碰杯。
“这可是这丫头的嫁妆,你敢喝?”纪彦民半是揶揄半是询问。
唐知眠不语,动作潇洒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放下杯盏时,神情淡淡,平静自然:“嫁妆又何妨,喝了便喝了,反正她非我不嫁。”
“你这孩子……算了。”
纪彦民啧啧两声又给两人倒了满杯。
“你说你从小就这死人脸,也不知道阿辛喜欢你什么?唉,天意弄人,你们俩也算是不期而遇了。”
纪彦民把斟满的酒杯递过来,眼神落在他的腕表上,又不动声色地收了回去。
唐知眠并未不推搡再次斟满的酒,修长的手指在酒杯上细细摩挲。
刚要端起喝下时,一垂眸,便见苏辛扬起秀气的下巴,冲他吃吃地笑:“我、我也要喝啦!”
这笑容比寻常时候要更灿烂一些,眉睫染了酒气,好似有暗香氤氲在她脸上袅袅盈盈,分明是入骨的媚意,偏偏这毫不作态的笑,又让她活脱脱成了一个稚气的半大孩子。
月上中天,皎皎月色为她镀上一层柔软的光芒。
唐知眠呷了口味道浓醇的酒,俯身衔住她的挺翘的唇角,耐心地将她心心念念的东西渡入她口中。
一吻罢,他轻抚怀中小酒鬼红通通的脸颊,这行云流水的动作,做来娴熟得很。
纪彦民正假装望风景,便听他低声道:“天意会弄人,但要是令我心悦的,就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坏事。”
“至于她喜欢什么样的,我自然也可以变成什么样的。”
这低缓的声线,从容潜定,寥寥几语竟是胜券在握。
纪彦民陡然一怔,回过头来:“如果她知道真相呢?”
“知道自然有知道的好处,而现在,她既然是不知道的,那也有不知道的好。”唐知眠轻扯唇角,不置可否。
他一直都是这样的,自信或者自负都不算准确,也许该说,他只是对未来的不确定从未感到过恐慌。
纪彦民被他这佛偈一样的话语给堵了回来,沉默半晌,只好拎起杯子。
“你有打算就好。我只一点提醒,阿辛要是伤心了,你就等死吧。”
话是带着笑说的,却也饱含为人父的警告。
这孩子是纪彦民一手培养起来的,他花费在他身上的心血不比花在阿辛身上的少,但阿辛却依然浑身缺点,心软、有情感依赖、还十分懒散、不求上进……
可这孩子不一样。
这孩子从小无名无姓,无悲无喜,无亲朋无友伴,无爱恨无牵挂,只有不断地征服和挑战,才能给他带去一点乐趣。
初初长到十岁的时候,纪彦民就将他的身世告诉他,他的反应却超乎了纪彦民的预料。
原以为就算不会崩溃嚎哭,至少也该有些难过悲伤的情绪,却意外地冷静,那毫无波澜的模样更像是旁听了一个无关紧要的故事。
也正是从那时候起,纪彦民深深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他的了,更别提能管束他了。
但这孩子又并非真的绝情,对他有过一分半点恩惠的,无论是纪彦民这个授业恩师,还是夜之门上下同他出生入死,同甘共苦的下属们,他也从未亏待过。
否则当初也就不会顾念着苏辛是纪彦民的女儿,而处处忍让包容。
直到现在,这份忍让包容渐渐成了甘之如饴的宠溺,纪彦民才恍然惊觉,这世上有一类人,他不是真的多么清高孤傲,冷情绝念,只是因为他尚未遇到一个能激发他炙热情感的另一个人罢了。
兜转反复,“另一个人”原来是苏辛。
纪彦民想到这里,又重重叹了口气。
“你要真想一直顶着唐知眠的身份,也不是不行,但是唐老太太那边……最近的动作不小。”
到底是血缘疏离,没有人会容忍偌大家业最终被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掌控,哪怕这人曾在整个家族岌岌可危的时候替他们力挽狂澜过。
但人么,总是健忘又自私的。
所以说到底,秦君怡即使是要拼了老命,也会让唐家真正的骨肉回来,即使最终回不来,也会费尽心机让唐青青坐稳唐家当家的位置。
尽管那还只是一个五岁不到,还身患重病的女娃娃。
“说起来,唐青青那病,是真的治不了?”
纪彦民前两年在南迦山的时候,倒是翻到了不少好东西,唐家这一脉相承的病,只是看起来复杂,真要治,民间偏方,古时旧法都未必不可行。
对于这个问题,唐知眠再次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生病而已,该好的时候,自然就会好了。”
纪彦民心下一惊。
这是连一个五岁孩子都拿来利用了?
他第一次发觉,眼前这个同他面对面而坐,喝着酒,谈着天的,不仅有着出色的外表,无论是饮酒还是作答,也都一派清雅贵气的人,真到了狠戾布局的时候,怕也是无人能挡的。
那么,当初原本想让他和女儿在一起的决定放到现在来看,究竟是对还是错?
阿辛喜欢的是真正的唐知眠,可现在顶着唐知眠的名义的又是自己早早就为阿辛定下的未来丈夫……
剪不断理还乱……算了,他不管了!
纪彦民一口喝尽杯中酒,撑着有些晕眩的脑袋,顺着唐知眠上来的路往下走,这才发现原来后院是有楼梯直通屋顶的。
亏得他刚才还和苏辛爬得哼哧哼哧的!
走了个电灯泡,唐知眠便将昏昏欲睡的苏辛抱得更紧了些。
纪彦民刚才说了一大堆话,他其实都听进去了。
可那又如何呢?
苏辛是他的,即使错认了,那也是他的。
他来这碌碌世间一趟,原以为来去一身皆寂然。
活了这些年岁,他从未问这个世界要过什么,即使是名姓,都可以顶用他人的。
唯独是苏辛,他要了,便绝不会放手。
“唔……喝。一起喝啊……喝了就不会……呃……呃不舒服了……”
怀中人儿在他怀里翻了个个儿,迷迷糊糊地说着醉话。
他俯首在她鼻尖儿落下一个轻吻。
“阿辛。”
顿了顿,声线蓦然舒缓缱绻。
“我爱你。”
第十卷 此恨不关风月 第163章 不止
这场醉事自然不在苏辛的记忆范围内,连同裹着酒香的动人告白,也一并在月色深浓的夜晚里,随着拂面而过的清风飘散开去,再不复寻觅。
隔天醒来,苏辛懊恼地发现自己衣服被换过,但某个可能吃过她便宜的人却早早出门了,她连找他吃回来的机会都没有。
都说怨念催生动力,苏辛倒是一口气把宋志委托的总结给写完了,发回“DUSK”之后,又追踪了解了柳庭木案件的后续,知道林克杰这几年的黑料也被抖出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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