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了。
从他出生起,就理应背负的命运,竟一直到现在,他还是魏家里最不问世事的人。
因为有那么多以爱之名为他着想的人,替他将黑暗的罪恶命运给背负了起来。
魏家,曲艺世家,先祖却是大饥荒年代里四处流浪的卖唱人。
后来,有了天降的好运,认识了一群志同道合的人,开始大发死人财。
再后来,有了诅咒,有了对付诅咒的青灰之眼,有了依靠着青灰之眼和催眠术继续发着不义之财的传统……
搞艺术的,多数是清贫的,可魏家人的生活却始终是最高品质的,这靠的,又何尝不是源源不断的金钱收入呢?
可是,他没有参与。
于是,大伯、安珂、老蒋……无数魏家中的好苗子都被要求练习,可最终呢?一个哑了残了,一个疯了癫了,一个变了死了……唯有他,还这样健康自由地活着,活在一条无数人为他构建起的象牙塔里!
苏辛说得对。
他的单纯不适合这个世界,如果要去适应这个世界,他必须脱下单纯的外衣,承担起自己该承担的责任。
至少今时今日,他必须用一己之力,让一切罪恶彻底结束!
手上越发使劲,魏岸知道不丹的指令来自于安珂,只要安珂被钳制住,不丹疯狂的举措总会停止!
然而,他还是失算了!
炮轰声依然继续!
斐力和图文带着剩下的一部分人迅速逃亡深林,可剩下的毫无反抗能力的难民们却被炸得粉身碎骨!这一场杀戮终究还是到来了!在他眼皮底下,生生地发生了!
“你让他住手!你让他住手!安珂,今天起,你自由了!你不用再替我背负了,魏家今后跟你无关!”魏岸将安珂拎起来,对着高射台的方向。
安珂大哭起来:“你懂什么!你懂什么!青灰之眼只有继承下去,魏家才不会被诅咒束缚,只有魏家还在,你才能继续在你最喜欢的曲艺界里快活下去!魏岸哥,你唱曲子的时候那么好看!那么自由,谁忍心剥夺你的权利!可是,如果没人不继承青灰之眼,魏家就完了!我一点也没有后悔过,从老夫人找到我开始,我就是自愿的!”
“别说了。”魏岸渐渐恢复温柔的样子,他拖着安珂,踩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一步步往高台方向走去,“今天,如果真要死在这里,倒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魏岸哥,你要做什么?”安珂惊恐地发现他空出的那只手里有一片刀片!
“这是苏辛当初留给我自保的,”魏岸低眉浅笑,“安珂,不是我不喜欢你,其实我是不喜欢我自己。”
“我从小就活成了你们想要的样子,干净纯白,但是我不快乐,因为我很早就知道整个魏家都是脏的。”
“我第一次见到苏辛的时候,我才知道什么叫干净。”
那个女生,也是五大世家的人,但却从来没有避讳过任何黑暗的事情,她看似放荡不羁,其实善良至极。
她或许是接受了好处,才会前来救他,可又不单单是救他而已,他想,或许用救赎更为妥当。
从来都没人发觉他内心潜藏的痛苦,但苏辛发觉了。
她敏锐地察觉到他内心的挣扎,知道他在看似纯白的表面之下,一直无声舔舐着自责,却又因为自身的无能而选择被迫接受。
于是,她忽然有了新的决定,她愿意同一个不过几面之缘的人一起进行一场冒险……将难民解救出去,让法律制裁罪恶!
“说到底,还是因为苏辛。”
安珂的声音变得遥远而冰冷。
“阿珂,你永远不懂……”
听她依然还在和苏辛置气,魏岸除了苦笑,只觉得心力交瘁。
他拖着她移动到高射台下方,借着盲点,躲过了一轮新的轰炸,算算时间,应该够了!
在不丹准备第二发弹药之前,他必须要为苏辛争取最后的机会!
如果最后博尔中丝启用了高射台,你也要继续拖延时间。要拖延多久?这种近似小型歼敌机的弹药一发六枚,一枚能造成的伤害非常大,但是缓冲力也很大,所以六枚尽发大约需要15至20分钟。是不是一定要有人牺牲?魏岸,我们不是神,在更多的罪恶出现之前,我们能做的,是制止并揭发。可是……没有可是!你保护好自己别死太早,我要是能活到那时候,我会尽快射杀开启高射台的人!
魏岸虽然在和安珂周旋,但也没有忘记去计算刚才的炮弹声响,已经连发五次了,苏辛或许已经做好了反攻的准备!
他故意侧身,让安珂双手自由,并用言语夺取她的注意力:“我会上去制止不丹,你要是想拦我,现在就可以动手。”
只要安珂没时间去关注战局,只要她没有让不丹再换上新的弹药,那么他们终将有机会赢!
“魏岸哥,事到如今,就别怪我狠心了!”安珂果然上当,猛地夺下金色腰牌,用力扯开上面的玉米穗,掌心一使劲……
却突然浑身僵硬起来!
怎么回事?
她放在玉米穗里的药呢?她记得这串玉米穗最后一次离开身边是因为大奴拿去清理了……
大奴?是大奴动了手脚!她放在玉米穗里的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大奴给拿走了!
思绪翻涌之间,最后一枚轰炸声让整个驯兽场都跟着抖了几抖!
第十二卷 世人皆醉我独醒 第211章 你输了
安珂隐隐觉得自己把什么事情给忘了,对,对了,她还没给不丹下达新的指令!一发弹药只有六枚,不丹酒水里的药分量不足,她的指令短语必须要简洁,不然他完成不了。
死吧,都死吧……
她大笑着,将魏岸用力推开,刚从侧边楼梯上去,却见前方被遮得严严实实的幔帐倏尔被掀开,一个末等女奴站了出来。
身形纤瘦,眸光冷冽,与之前对着她时卑躬屈膝的模样判若两人!
安珂不敢置信地怒视着她,却见她轻然一笑,丹凤眼美艳非常。
她不是大奴!她是……苏辛!
为什么又是苏辛!为什么!安珂不甘心地咬着牙,心神终于彻底慌乱了!她仅有的一点筹码居然不等拿出来,就彻底失败了!
就是现在!
魏岸无声比了个口型,苏辛对他勾唇一笑,抬起手,戒指对准了高射台的方向。
一点银光乍然而过,高台之上传来一声沉闷的响声,不丹倒了。
安珂呆怔地想着,她的最后一把利刃,死了。
夕阳被云层吞没,晚风从这片杀戮刚停歇的土地上吹过,仿似有亡灵顺着身体的脉络攀爬上来,安珂浑身发抖,终于不堪重负一般“咚”地一下跪坐在地。
魏岸俯视着她,低声道:“阿珂,你输了。”
南国的冬天终于来了。
凌冽的北风从窗门上掠过,带起一阵潮寒的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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