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踏入这个熟悉的地方,为了斩断联系而来,苏辛第一次萌生出,自己其实很自私的想法来。
她确实命不好,可帮助过她的人也不少。
她又很清楚地知道,并没有什么关系是永垂不朽的,无论是亲情爱情还是友情,总有离散的一刻。
所以,当她重新站在闭目养神的矮婆面前的时候,她感到自己的自私正在膨胀,以至于许久,苏辛都一言不发,沉默得不像她。
矮婆静静睁开眼,先是在小姑娘略微憔悴的面容上看了看,而后将头上的方巾扯下,缠在手间细细摩挲。
苏辛扬眸看去,那方巾很破旧,接触掌心的部分又是簇新的,不知道是被什么药水浸泡过,还是矮婆常年包裹头发的那部分躲避了日光和雨淋,所以比其它部分更显干净整洁。
她定定出了神,人生不也这样么?你认真保护的部分总能保持最佳的状态,而你所忽略的部分,则会不知不觉地彻底离去。
苏辛舔了舔有些发干的舌尖:“矮婆,我来问您一个问题。”
她说出口的时候,心底无比平静,如果可以,希望一切能摊平在日光之下,这样以后她做出任何决定,都不至于因为被蒙蔽而后悔莫及。
即使后悔,总好过什么也不做。
“早就该来问了,怎么挑了今天?”矮婆抬了抬手,那方巾从掌间滑落下来,正巧落在苏辛微张的手掌之间,她下意识地握紧,柔软的布料让她心尖轻动。
“可能是我太执着了,我总是信任自己胜过信任任何人,我的母亲从不知道我在做些什么,所以她总是忧虑的同时又细心保护我的自尊。苏家人从不管我是死是活,但每次总能准确地找到我,提醒我,我还是苏家人这个事实。”
“可是矮婆,我确实是苏家人,我的母亲到了那种地步也情愿带着我投奔苏家,是因为苏家于她仍然是一个家,其他人我不管,老太爷却是不一样的……”
苏辛一开口,埋葬心底的许多话竟如此顺溜地全部倾倒而出:“没有人是绝对善良和无情的,我承认自己不想生为苏家人,但既定的事实不能否认,我做不到为它带去荣膺,也没法真的眼睁睁看它被毁灭。”
矮婆打断她:“你对苏家有感情?那种将小小孩童丢在大街上任其自生自灭的家族,有什么可眷恋的?”
眼底透着冷凝的光,逼迫着苏辛仰头迎视:“但我骨血里留着一半苏家的血。伤害我的是苏家人,不是苏家。”
“那在你看来,苏家又代表什么?”
“百年荣耀。”
“对你有什么帮助?”
苏辛怔然片刻,苦笑:“矮婆,你以为当初是谁指引我进入‘灰’世界的?”
不只是纪彦民有意让她独自成长强大,苏老太爷才是她生命中最无声支持的人。
苏辛所经历过的所有伤害,再是过分也总能适可而止,正是因为在一切伤害的背后,有一只苍老又坚定的手在压制着,在掌控着。
苏辛感激这样的压制和掌控,因为如果没有,她将死在幼年,而不是一路长成所向披靡的模样。
“如果他疼爱你,就不该让你置身险境。”矮婆嗤笑,但语气已经有些变化。
难得这世上还有如此剔透玲珑的心,分得清真正的敌人,也看得见所有的善意。
苏辛摇摇头:“不,如果光是保护,我也活不到现在。”
苏老太爷代表的是公正、威名、严苛,护短徇私如果没有令人信服的理由,是不足以让苏辛被真正接受的,然而以五岁的稚龄,又如何承担得起被寄予厚望之后接踵而来的考验?
苏老太爷想到了“暗培”,暗中培养之下,苏辛的成长见诸不到表面,却是由内向外地发生转变,这也是为什么至今温美玲苏袖等人,总无法在苏辛身上占到便宜又不会往深里想的原因之一。
最强大的强大,是让敌人看不出你的底细。
苏老太爷一言九鼎,他说过会将苏家交给苏辛,苏辛也承诺会将苏家带向新的辉煌,如今她羽翼未丰,苏老太爷还健在,风云变故将来,她也能隐隐嗅到不一样的硝烟气味,事到如今,不能装作不知道。
即使,那个制造硝烟战火的,有可能是她最爱的男人。
“你倒是看得透彻。”矮婆撑着地面站起来,摇晃的身形让她看上去更加消瘦,站在后面的千机老人闻声即动,伸手就要来扶,反而被矮婆一巴掌挥开,“做你的事情去,躲这里偷听女人家说话做啥?”
没想到一番好意还被这样误会,苏辛还以为千机老人好歹也会脸色难看,却见他赔着笑脸好声好气地安抚矮婆:“知道知道,我这就去把东西弄好?”
“快滚。”
人生少有能随你肆意抒发脾气的人,这一对老人竟无比相配。
苏辛默然看着两人,唇角不觉轻轻勾动。
“孩子,”矮婆已经朝她摆摆手,转身朝一扇黑色的小门走去,“跟我来吧,很快就能看到你要的答案了。”
许你温柔一场 第286章 她会来找我的
救护车的鸣笛声从街头延伸至街尾,像是对轻生者最后的挽留。
谁也想不到这个平静的夜里会发生这样一桩惨案,是家庭暴力吗?还是夫妻间最寻常的口角?抑或只是一场意外?
可从六楼下跃那一刻,那个女人又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是往日里的幸福,还是无止境的恐惧?
这些都成了目睹苏梦兰死状的围观群众丰富的内心戏。
每一天,这个光怪陆离的世间就会有新生命诞生,伴之一起的还有旧生命的陨落,谁也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个先到,且行且珍,活好当下才是最重要。
抱着这样的感慨,看了一夜热闹的人群纷纷散去。
互相安慰着彼此,又交流了一些心得,然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世态总是凉薄,唯有深情不负者,才会品尝到最晦涩的痛苦。
随着人群离开,事发地又成了一片无人问津的空地。
警方初步认定是坠楼事故,一边在外围拉上警戒线,一边让一个个无关紧要的群众迅速离开,很快,再也没有人关心这个坠楼的女人还能不能抢救,也不再有人同情这一出惨剧的背后是不是有什么更令人欷歔的隐情。
年轻的警察朝血泊中看去,小心推了推一旁的另一个年长的男人:“师父,你看那个男人会不会是凶手?他在那里跪了很久了!看着怪吓人的,等会做笔录口供的时候不知道会不会顺利……”
拥有丰富阅历的年长警官也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笃定地摇头否决:“他不是凶手,这个女人是自杀的。”
小警察惊讶不已:“师父,你都要成神了吗?光这么一看就能定案?”
警官笑笑,拍拍小徒弟单薄的肩膀:“你呀,还是太嫩啊。”
“师父,你告诉我嘛!”小警察追上前,生怕错过什么重要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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