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解多情_筑音【完结+番外】(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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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我母亲的陵墓。”沈嘉恒放下康乃馨,点燃一柱香拜了拜,说,“今天是她的生忌。”

  小小惊讶,沈嘉恒的父亲是沈氏家族的家长,已故夫人的生忌竟如此冷清,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世态炎凉?

  沈嘉恒看见她的表情,冷冷一笑:“今时今日,大概除了我这个亲生儿子,沈家再也没有人会记得她了吧。”轻描淡写的话,多少流露出一丝痛心。

  小小思索一下,抽出两支万寿菊舞摆放在他母亲的墓碑前,“沈夫人的陵墓与我舅舅的陵墓相邻,也算是一种缘分,我每个月都会来看舅舅,以后我会记得每次也为沈夫人献上一束鲜花。”

  沈嘉恒摘下墨镜,清俊的眉目温和了许多,学着她的样子,他也抽出了两支康乃馨放在相邻的墓碑前。抬眼,他看见墓碑正中刻有一排字:苏步昌之墓。旁边还有一排小字:妹苏云若泣立。疑惑不解:“你舅舅?”

  “嗯,是我舅舅。”小小说:“舅舅生前唯一的亲人只有我母亲,所以母亲交代我要经常来看看,别让舅舅的陵墓成为无主的孤坟。”

  “那令堂——”

  “已经去世了,那年我十一岁,这是她唯一的遗愿。”小小说得很平静,自行忽略眼眶中的蕴热,侧首望向天空浓艳的夕阳,“我该回去了。”

  小小沿阶梯向下走,沈嘉恒落后她一两个步阶,一路无语。山风呼啸而过,石阶两旁的长青松摇曳,发出“哗哗”声,松针如雨纷纷跌落。

  山脚下,沈嘉恒问:“可以请你去一个地方吗?”他的声音有蛊惑人心的作用,小小忘记了自己怎么回答的,最后的结果是她坐在了他的车上,这让她很羞愧,自以为经过八年言情小说的浸泡,已达百毒不侵境界,结果还是抵不过美色的诱惑。

  车子左转右转,不知道绕过多少个弯才停下。下了车,仿佛一下子被拉回到遥远的年代, 弯弯曲曲一道河流, 桨声灯影,笙歌曼舞,秦准余韵,即使是河畔的商铺也透着古雅。趁沈嘉恒去租画舫的空隙,小小饶有兴趣的跑进附近一间旗袍店,抱着好奇的心态试穿传说中的国服。刚换好装,沈嘉恒就回来了,看见小小,眼前陡然一亮,黑色丝绒旗袍轻裹下,妙曼身姿袅袅娜娜,略微曲卷的长发慵懒披散,褪尽稚气,人妖娆如雨后杏花,竟是风情万种。艳光只在惊鸿一瞥间,小小见到他,羞赧一笑,立即缩回了更衣间,再出来时,已经换过自己的衣服。

  画舫凌波,烛影摇红,古雅的仕女倚靠船头拉着二胡。小小坐在画舫里,如置身梦境,惊叹:“怎么我从来就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好地方,下次一定带秋姐和湘湘来玩。”

  “我母亲出在这一带,小时候常随她来这里。”嘉恒慢慢喝杯中酒,十八年的陈年女儿红,甘醇绵长,“母亲去世后,再也没有来过,以为早就不在了。”

  小小想起今日是他母亲的生忌,她不擅长于安慰人,只有感慨:“沈夫人真美。”

  “的确,”嘉恒为自己再斟满一杯酒,递给小小的却只是一杯香茶,“三十年前,寒门女子嫁入豪门,演绎了一场现代版灰姑娘,那场婚礼曾轰动全城,她被称为美丽传奇。可是,灰姑娘嫁给王子真的会幸福么?”

  小小没有出声,有些时候,安静的听就足够了。

  他嘲讽的笑:“沈家三子一女,除了我母亲,另外两个儿媳皆出生豪门。童话里没有讲灰姑娘嫁给王子后会怎样,我真真实实看见过灰姑娘嫁入豪门后是怎样的生活,公婆嫌恶,妯娌排挤,丈夫初时还有一点怜惜之心,时间长了,也就倦了,自己在外面花天酒地,把妻子扔在家中,任她自生自灭。整个沈家,除了小姑姑,也就是绍昀与绍谦的母亲,没有人会善待她。如果不是因为生下了我这个沈家长孙,她早就在沈家没有立足之地。也许是压抑得太久,需要发泄,有一次她喝醉了酒,开车狂飚,出了车祸。她是在医院的手术台上断气的,最后一刻在她身边的人,只有我一个人和小姑姑。”沈嘉恒声音里隐隐透着恨:“一个月后,她的尸骨未寒,父亲就迎娶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子。”

  “如果是我,我就把那个负心的丈夫一脚踢得远远,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去。”小小愤愤不平:“别人不善你,难道自己就不能善待自己吗?”

  沈嘉恒看着她,失声笑:“小小,知不知,当你生气的时候,眼睛会发亮。”

  “啊——”小小一愣,无法想象出自己眼睛发亮的样子,问:“是发出绿幽幽的光吗?”

  他大笑,从对面探过身,眼神蒙蒙胧胧,温热的指尖轻轻划过她眼帘,“我喜欢你的眼睛,明亮如天上的星星。”小小脑袋象灌浆糊一样,迷迷糊糊,竟不知该做什么反应,抬头,她望见夜幕里璀璨的星星,这样的夜晚,真是醉人呐。

  沈嘉恒很快恢复清明的眼神:“对不起,我失态了。”

  小小眨了眨眼,浮光掠影间,近在咫尺,却看不清彼此的容颜。

  他说:“飞鸟爱上游鱼,注定了是一场悲剧,因为他无法把对方带入自己的世界,也无法让自己融入对方的世界,无论怎样的选择,结局都是以死亡来成全永别。”

  小小也有聪明的时候,听懂了他的话,隐隐的,心底些灼痛,习惯了简单的坦率,她不喜欢复杂的兜圈子,“人不是飞鸟,也不是游鱼。”

  “小小,你很好,真的很好。”他点燃一支烟,冉冉升起的烟雾后面,他的眉目模糊飘渺,“可是,我不能把你带入我的世界,整个沈家,除了小姑姑,没有一个人是干净的,我也一样。我不想看见母亲的悲剧在另一个女人身上重演一次。”

  隔着烟雾,小小静静看他好一会儿,“你知道我母亲是怎么去世的吗?”她心平气和的说: “是自杀,我想她大概是太伤心了,一枪射穿了自己的心脏,我站在门口,看着她的鲜血流了满地,父亲抱着她还没有冷却的身体,象受伤的野兽一般哀嚎。此后许多年,我只要一闭上眼,就会看见满地的鲜血。”她的眼眸中氤氲起水雾,“但是死者已矣,生者还要继续活,所以,我只选择让我自己最轻松最快乐的那种方式生活,为自己,也为在天堂里看着我的亲人。”她挥手示意画舫靠岸。

  走上河堤,小小回头望向坐在画舫里的沈嘉恒,“你活得太累了,沈先生。”说完最后一句,她转身离去,他一直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她始终不曾回首。她要的是一份纯净的感情,没有任何杂质与功利,如果做不到,她宁可不要。

  第八章

  小小又开始做起了许多年不曾有过的恶梦,梦里血腥味让她窒息得无法喘气,十年前那个早晨,她被枪声惊醒,惊慌赤足跑进父母的卧室,妈妈一动不动躺在床上,美丽的脸庞安详宁静,仿佛终于得到了解脱,一朵血色牡丹绮丽绽放在她胸前。父亲紧紧抱着妻子正在冷却的身体,悲痛欲绝:“云若,云若——”他的眼神如濒临死亡的困兽般悲恸绝望,握住妻子的手,把她用于自杀的手枪机械移到了自己胸口……他的心腹亲信赵晓峰和傅传玉冲了进来,“宇哥,冷静,冷静——”赵晓峰抢下他手中的枪,“你还有小小,还有小小呀——”父亲黯淡得没有一丝生机的目光慢慢转到女儿身上,惊骇中的她终于恢复了意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小小猛然从床上坐起,手捂在胸前急促大口喘气,在黑暗里静坐了很久,气息才逐渐平复下,头痛得如同要裂开一般。母亲去世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只要一合上眼就会看见血淋淋的一片,于是彻夜不敢入眠,以致神经衰弱。为了给她治病,父亲派人满世界寻访名医,整整二年,她看了西医看中医,看了脑科看心理医生,最后虽然治愈了,却落下了个偏头痛的病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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